大西北網(wǎng)9月12日訊 相比城市升學宴的暗淡褪色,農(nóng)村子女考上大學后舉辦升學宴已經(jīng)成為一個慣性習俗。除了迫于無奈的攀比跟風外,升學宴亦成為農(nóng)村家庭籌集學費的一個主要來源。不僅如此,在升學宴淪為禮尚往來的“紅包劫”背后,日益走高的禮金籌碼和還不完的人情債,讓“上大學”這一本身就榮光的光環(huán)背上了“喜悅”的負擔。
1、蔚然成風
升學宴成農(nóng)村必不可少的慶祝方式
8月30日,以501分考進蘭州理工大學的丁星在家里辦了升學宴,村里人、同學還有親戚,都來參加宴席并祝賀。丁家院子的東北角,臨時搭建的宴席篷子里,廚師滿頭大汗地翻著炒勺。主房的臺階上,連接著DVD的音響里,傳唱著經(jīng)典民歌《今天是個好日子》。
宴席亦始,“披紅掛彩”的儀式隆重而熱鬧,丁家最至親的親戚將一條條紅色的綢緞被面搭在丁星身上,頃刻,他被打扮成了古裝劇里狀元的模樣。丁星的爺爺站在臺階上,看著正在致辭的孫子,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雖然分數(shù)剛超過二本錄取線,但丁星卻是家里祖孫三代中唯一的大學生。
在榆中縣夏官營鎮(zhèn)中河堡村,丁星家的升學宴是最后一場。除了他,村里還有三名學生也在今年考上了大學。進入8月的這一個月里,村子里連著辦了四場升學宴,如此的喜事連連在村民們的印象中并不多見。事實上,在農(nóng)村這樣大辦升學宴的場面已蔚然成風,中河堡村只是這種風氣的一種縮影。近年來,“升學宴”已經(jīng)成了一種農(nóng)村孩子考上大學后,必不可少的慶祝方式和慣性風俗。
相比城市升學宴的逐漸暗淡,農(nóng)村升學宴卻在奢侈和攀比之風中一場賽過一場。除了少數(shù)人家請廚師料理外,大多數(shù)家庭將升學宴搬進了酒店。記者之前在臨洮縣采訪時,當?shù)鼐陀袃杉艺谂e辦升學宴。臨洮縣招待所餐廳和包廂里都坐滿了前來參加升學宴的賓客。一位姓杜的家長說,他的孩子今年考進了廣州民航學院,本來不打算舉辦宴席,但他周圍的人里,只要孩子能走進大學校門的都在辦宴席,自己家也是迫不得已,只能硬著頭皮辦。
榆中縣城一家大酒店門口,至今還放著“祝賀×××金榜題名”的字樣。“在當?shù)兀龑W宴的規(guī)格并不比婚宴的標準低,普通的二十桌,多則三十桌。”該酒店工作人員李琳說,8月下旬時,大多數(shù)考生的錄取學校都基本定了,所以辦升學宴的多,白天的宴會廳基本被升學宴“壟斷”,很多婚宴都為升學宴讓路。
不得不承認,考上大學走出去,成了農(nóng)村家庭判斷子女是否成才的標準。上大學意味著孩子找到一條出路了,更意味著將來家境可能改變??忌洗髮W成了家里一件天大的喜事,于是,在最初家境好的家庭為孩子大辦升學宴后,跟進者越來越多。
2、榮光之下
喜悅的負擔
丁星家的升學宴足足擺了30多桌,從上午10時一直持續(xù)到下午3時許。宴席場面的陣勢,足以勝過一場農(nóng)村婚宴。
為了這場升學宴,丁星的父母在半個月前就開始早早準備。10個熱菜,10個涼菜的宴席,是全家人經(jīng)過多次商議后才定下的。“其實,分數(shù)剛出來的時候,孩子的爺爺就打算給孩子辦升學宴。”丁星的父親丁俊玉說,但是他和妻子就這場升學宴辦與不辦,曾猶豫不決。“辦吧,孩子分數(shù)不是很理想,家里條件并不寬裕,辦酒宴負擔不輕。不辦吧,孩子爺爺不依,村里其他村民也都在辦,最后只得跟風,不辦也得辦。”丁俊玉無奈地說。
事實上,對丁俊玉來說,這場升學宴只是一個面子工程。“每桌宴席500元,30多桌席,再加上煙酒錢,我算了下,大概花費2萬左右。”丁俊玉說,而當天收到禮錢也剛好補足酒宴錢,沒有一點長余。丁俊玉的妻子何玉香說,孩子能考上大學是好事,家里人也高興,但升學宴辦不辦都是個負擔。“錢是最大的難題,酒宴還不能比別人家差,升學宴能把人逼瘋了。”
中河堡村另一名大學生裴雪嬌以558分考上了西安理工大學,一星期前,家里剛剛為她辦了升學宴。“在我的同班同學中,考上好大學或家里親戚比較多的,一般都會辦升學宴。”裴雪嬌說,其實自己并不太主張這種宴請,但這個形勢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丁星說:“來的親戚大多都是當?shù)卮迕?,幾百塊錢對于他們來說并不是小錢,如果多參加幾次這樣的宴請,其實也是不小的負擔。”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對于很多赴宴親朋好友,也紛紛吐槽“吃不起”,升學宴已經(jīng)成為辦宴者和赴宴者雙方的“喜悅”負擔。
臨洮縣委宣傳部副部長曹玉孝對此直言不諱:“農(nóng)村升學宴之所以如此成風,大多數(shù)家庭都是迫于無奈。如果自己不擺,豈不讓人笑話。”當?shù)匾晃患议L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別的家長都請了,就你不請,會顯出自家寒磣,就怕連累孩子在同學老師面前抬不起頭。”
3、還人情債
禮尚往來的“紅包劫”
升學宴上,丁俊玉帶著兒子給客人敬酒。每到一桌,客人恭維的話讓丁俊玉內(nèi)心滾燙。但作為宴會的主角,丁星卻用“痛苦”兩字來形容。他本來只想和同學、老師吃頓飯,可是他的爺爺卻說,別人家孩子都辦了,自家不辦就會在全村,甚至是親戚圈里丟人。“宴席上,你要聽著親戚們的恭維,還要點頭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八字還沒一撇,這不是無形中給我壓力嗎?這些人情債將來我怎么還啊?”
一方面抱著急于跳出農(nóng)門、改變家庭貧窮面貌的強烈愿望,大學生成了一家人的“救命稻草”;另一方面,來自親戚朋友的人情債讓這些準大學生面臨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巨大壓力。
在榆中縣第九中學教師趙懷貴的意識里,升學宴已淪為禮尚往來的“紅包劫”,日益走高的禮金籌碼和還不完的人情債,讓“上大學”這一本身就無上榮光的耀眼光環(huán)漸漸失去了喜悅與慶祝的初衷。
榆中縣三角城鄉(xiāng)干部邵俊祥說,前幾天,朋友的兒子考了300多分,也辦了升學宴,他實在不想去,便托人帶去了禮金。“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趕人情。”面對鋪天蓋地的“紅色炸彈”,邵俊祥很是無奈。
不僅如此,對于裴雪嬌的父親裴建軍來說,孩子的人情債是她自己的事,將來怎么還就看孩子的本事了。而眼下,給孩子辦升學宴,所有的親戚朋友都通知來了。到時候,這些人情債他得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去還,什么時候還完還是個未知數(shù)。
在裴建軍看來,升學宴導致的人情債,已經(jīng)進入了一種“死循環(huán)”。
4、不只慶賀
也是湊學費的另一手段
考上大學當然要慶祝,然而,蔚然成風的農(nóng)村升學宴已不再是單純的慶賀方式,它已經(jīng)顯得越來越功利化。
“農(nóng)村孩子考上大學真的很不容易,辦酒宴其實無可厚非。”供出兩個大學生的榆中縣定遠鎮(zhèn)蔣家營村村民蔣應(yīng)輝告訴記者,在農(nóng)村辦升學宴,除和親戚朋友聚在一起慶祝之外,還有一個比較現(xiàn)實的目的,那就是給孩子或多或少湊點學費。
8月28日,蔣應(yīng)輝在自家為今年考上上海電力學院的小姑娘蔣欣舉辦了升學宴。宴席上蔣欣的二姨搭了1000元的禮錢,“蔣欣考這學校出來找工作比較容易,我兩個孩子沒念什么書,將來還要沾她的光呢,多送點禮錢我們心甘情愿。”蔣欣的二姨說,她家這次送的禮是最重的。
宴席過后,蔣應(yīng)輝和妻子就開始撲在桌上“做算術(shù)”了,姑媽家500元、表弟家200元……蔣應(yīng)輝認真地在本子上記錄著,這些禮錢今后還要還。“因為我家親戚多,大多數(shù)都有正式工作,所以搭的禮錢也多。”蔣應(yīng)輝說,除去請客的成本,凈收10000多元,比預(yù)期的多。這些錢孩子一年的學費夠了。蔣應(yīng)輝說:“大多數(shù)家庭辦升學宴是一種公開募集學費的手段和禮尚往來的習俗,但只能解決燃眉之急,以后的‘人情債’對孩子和家庭來說,負擔更重。”
“我個人覺得,這種升學宴真的挺無趣。”曹玉孝說,有的孩子高考300多分,只考上了一個很普通的??茖W校,居然也要辦酒席,這擺明就是為了收錢嘛!和曹玉孝一樣,越來越多的人對升學宴頗有微詞,甚至持反對態(tài)度。盡管如此,但升學宴的攀比跟風之勢卻依舊不減。一種風氣一旦形成之后,改變需要一個較為漫長的過程。
蘭州理工大學社會學教授段興利認為,中國人一向講究“禮尚往來”。然而,這初衷本善的“禮尚往來”卻日益演變?yōu)槌林氐?ldquo;人情債”,成為人們生活的一大負擔。“其實,理性來看,禮是情的媒介。重情輕禮,這才應(yīng)是社會所倡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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