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閱兵
在清帝宣布退位后,孫中山按照約定辭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一職,但同時也提出了三個先決條件,那就是:臨時政府必須設(shè)在南京;新任臨時大總統(tǒng)必須到南京就職并遵守臨時參議院制定頒布的一切法律章程。
孫中山之所以要堅持定都南京并要求袁世凱非到南京就職不可,目的就是要以此來限制袁世凱,因為袁的勢力主要在北方。但袁世凱沉浮宦海三十余年,他是何等人物,豈有看不出孫中山的用意?又豈有孤身南下、成為南方革命黨的傀儡之理?南京定都之提議稍顯幼稚,非待智者而知之。
果然,袁世凱隨后給南京臨時政府復(fù)電,聲稱自己“德薄能鮮”,不敢承擔(dān)總統(tǒng)一職;如今北方危機四伏,險象環(huán)生,目前不便南下;自己經(jīng)反復(fù)思量后,“與其孫大總統(tǒng)辭職,不如世凱退居”云云。這個“以退為進”的招數(shù),袁世凱用得既冠冕堂皇,又無懈可擊,不但為自己贏得淡薄名利、謙讓自抑的好名聲,而且還著著實實將了南方革命黨一軍。
袁世凱的電報一公布,各方輿論紛紛對定都南京一事表示反對,譬如民社、國民協(xié)會等八個社團便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聲稱“定都北京乃民國內(nèi)政外交之關(guān)鍵,倘若舍北取南,帝黨勢必會死灰復(fù)燃,而強敵也有乘機侵略之虞”;清末立憲派領(lǐng)袖張謇也不贊成遷都之說,他認(rèn)為“建都北京,取其接近蒙、藏裨益治理”;2月24日的《申報》更是以《去爭篇》為題,攻擊孫中山等人是“陽托參議院之議決,而陰以遂其脅制之私,置滿蒙回藏于不顧。”
當(dāng)時風(fēng)頭正健的革命老同志章太炎跳出來大唱反調(diào),他在《致南京參議會論定都書》中宣稱南京地處偏倚,備有“五害”:一是威力不能及于長城外,二是北民化為蒙古,三是日本俄國侵及東三省,中原如失重鎮(zhèn),必有土崩瓦解之憂;四是清帝、宗社黨、蒙古諸王可能作亂,致使國家分裂;五是遷都耗費巨資,難以籌劃。
在輿論的煽動下,各省都督、紳商代表也紛紛致電南京臨時政府,對定都南京表示異議。就連一貫主張建都武昌的黎元洪,這時也改口支持北京定都,“以免釀成大患”。而南方革命軍中的許多將領(lǐng)如浙軍司令朱瑞、粵軍司令姚雨平、第一軍團長柏文蔚等也紛紛發(fā)表通電,主張臨時政府建在北京為妥。
孫中山接到電報后,心里倒是樂意袁世凱辭職不干,但他不能自作主張,于是便將袁世凱的電報交與臨時參議院討論。臨時參議院的議員們對定都南京一事也無甚決心,或許是他們認(rèn)為孫中山的想法太天真,或者急于維系來之不易的和平,結(jié)果對于定都一事遲遲不能定案,最后只好用投票的方式來決定。
投票的結(jié)果出人意料,參議院以二十票的壓倒多數(shù)否決孫中山的主張(北京二十票,南京五票,武昌兩票,天津一票),而參與投票的議員大多數(shù)為同盟會員。孫中山得知這個結(jié)果后極為憤怒,據(jù)《胡漢民自傳》中稱,“先生(指孫)召克強(即黃興)至總統(tǒng)府,讓之??藦娨嘀^黨中不應(yīng)有異議。先生遂召集院中同志黃復(fù)生、李伯申、鄧家彥等為評言其得失,則皆唯唯。依參議院法,須政府再交議院,始能推翻原案。鄧、黃等以是請??藦婂嵩唬?lsquo;政府決不為此委曲之手續(xù),議院自動的翻案,盡于今日;否則吾將以憲兵入院,縛所有同盟會會員去。’是日適祭明孝陵,遂請先生上馬出府。余稱病不從行,而就府中草文書,交院再議;一面飛白先生。”
在黃興聲稱要率憲兵隊進參議院把所有同盟會籍的議員們綁縛起來的威脅及老會員吳玉章等人的疏通下,臨時參議院再次投票,最終以十九票對十七票的結(jié)果通過了以南京作為臨時政府地點的決議。不過,從這事可以看出,革命黨內(nèi)部意見也不甚統(tǒng)一,在孫中山提出必須實現(xiàn)定都南京等三個條件的同一天(2月13日),革命黨人自辦的《民立報》發(fā)表了《建都私議》的社論,提出八大理由來論證首都宜建于北京。而在談到遷都問題時,廣西同盟會員馬君武懷疑宋教仁倒向袁世凱,出賣革命,于是對宋“言語討伐”,爭執(zhí)中,宋教仁怒而打了馬君武一耳光,馬君武奮起還擊,重傷宋教仁左眼,也算是一段革命逸史(胡漢民在《自傳》中云:“宋以是質(zhì)馬,而亟批其左頰,馬還擊,傷宋目。宋入病院,旬日始愈”)。
袁世凱“退歸田園”的威脅并沒有動搖孫中山要袁世凱南下就職的決心,為促使袁世凱盡快到南京就職,孫中山派出以蔡元培為團長,劉冠雄、鈕永建、宋教仁、王正廷、汪精衛(wèi)等人為成員的專使團前往北京,迎接袁世凱南下。等專使團到北京后,袁世凱倒是給予了盛情招待,但對于南下就職一事則模棱兩可,只以“竭誠盡力,早日南行”相搪塞。
不料在專使團到達(dá)北京的第二天晚上(2月29日,),城北突然傳來數(shù)聲炮響,隨即便是人喊馬嘶,大火熊熊,街道上突然冒出成群的大兵,這群人一路上呼呼喝喝,沿途縱火搶劫,有些亂兵還沖到專使團的住處,嚇得蔡元培等人慌忙逃到六國飯店避難,情狀極為狼狽。
第二天查明,發(fā)生兵變的是曹錕統(tǒng)制的北洋第三鎮(zhèn),他們原本駐扎在北京城外,不知何故突然沖進城內(nèi),跑到東城和前門一帶大肆哄搶,一路焚燒,還跑到專使團所住的煤渣胡同胡鬧。到下半夜,兵變繼續(xù)擴大,西城、北城也發(fā)生騷亂,當(dāng)?shù)氐耐练寺勶L(fēng)而動,趁火打劫,而部分巡警也加入了搶劫的行列。等到清晨,被砸被搶的店鋪、錢莊、民居已經(jīng)有數(shù)千家,還有幾百間房屋被焚燒,似乎是為了掩蓋搶劫的痕跡。
這次兵變,是不是袁世凱一手導(dǎo)演,目前還沒有確鑿證據(jù)。不過,坊間倒有個傳聞,說是袁世凱的長子袁克定曾找?guī)讉€北洋軍的將領(lǐng)商議,說如果家父南下就職的話,到時直隸都督就要由別人接手,屆時北洋軍恐怕要被裁撤一部分,對大家很是不利;要想不讓家父南下,首先是要把南方專使團給趕跑。曹錕等人聽后,大為惱火,便說:“這事也不難辦,只有我們讓弟兄們趁夜把專使團的住處圍一圍,放兩槍,把他們嚇跑就是。”袁克定說:“只要你們一鬧,到時就算專使團不跑,東交民巷的外交團也會出來抗議,屆時家父就走不成了。”
還有人說,在兵變的第二天早上,正當(dāng)唐紹儀向袁世凱匯報情況的時候,曹錕突然推門而入,向袁世凱報告說:“昨奉大總統(tǒng)密令,兵變之事已經(jīng)辦妥!”袁世凱見曹錕說漏了嘴,起身大罵道:“胡說八道,滾出去!”
目前的歷史書大多將這次兵變指為袁世凱的預(yù)謀,但又語焉不詳,缺乏直接的史料的證據(jù)證明,似有“因人定罪”之嫌疑。因此,也有部分史家反對這次兵變系“袁世凱策劃”之說,如臺灣學(xué)者吳相湘就曾在他的著作中說:“自來論北京兵變者大多以為袁氏所主使,甚至有指出此乃用楊度計者。然以今論之則均不免挾意氣成見之譏。以天下眾惡皆歸之袁,固非歷史真相也。”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