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連環(huán)畫收藏?zé)?,?jù)說一本連環(huán)畫能賣到成百上千。連環(huán)畫是學(xué)名,舊時叫小人書。在老北京,租小人書也算是一個行業(yè)吶。
過去,鐘鼓樓、什剎海甚至街頭巷尾都有租小人書的。小人書的租金很便宜,那時一兩分錢就能租本書看。夏天,書攤大都擺在房前屋后、大樹底下有陰涼的地方;天冷了,就挪到背風(fēng)向陽處。租小人書的攤主,買來新的小人書后都要進行一番加工。首先要將原來的彩色封面小心地揭下來,然后在小人書上粘上一層厚的牛皮紙封面,再把原來的彩色封面貼在外面,這樣就可以避免封面很快地損壞。有些比較厚的小人書還要拆成兩本或三本,封面上注明上、中、下,這當(dāng)然是為了多收點租金。小人書也可以租回家去看,租金要貴出幾倍的價錢。小孩兒看見大人順心的時候,就可以神氣地喊一聲:媽!您給一毛錢,我看小人書去。那年頭,在大人眼里看小人書是項正當(dāng)?shù)幕顒?,大都是支持的。要不來錢的時候也可以“看蹭兒”--小人書攤周圍坐滿了租書看的孩子,你呢,轉(zhuǎn)一圈,找找自己沒看過的書,就可以或蹲或站地在后邊跟著看。
那天,在鐘樓灣胡同的鐘鼓樓圍墻外,就著陰涼兒,擺著一溜兒小人書攤,自己租的兩本小人書看完以后,就撅著屁股在人家后面看蹭兒。前面看書的孩子,發(fā)覺身后有人,回頭翻了我一眼,有意地把身體往前俯著,遮擋著不讓我看。我自覺無趣。直起身來,想換個地方。突然,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小人書攤的攤主。我知趣地準備離開,他卻叫住了我:“有點事你替我跑一趟,行嗎?” 我有點不知所以地看著攤主。“認識鑄鐘廠嗎?”“認識??!”“幫我去要趟書吧,這昨兒個就該送回來了,都是新書。”“行吧。”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事兒,我還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但攤主已經(jīng)把一張紙條遞到我手上了,“這是地址,租書的那人姓孫。一共12本,快去快回。”我二話沒說,拿著地址就走了。
當(dāng)我順利地把書要回來時,12本書,一大摞,我緊緊地用手捂在胸前,唯恐掉一本,都是新書,還從來沒看過,又遺憾在路上沒法翻翻。攤主看到我將書要回來了,非常高興,把手向著擺滿了小人書的書攤揮了一下,說:“隨便看,想看哪本就看哪本。”我聽了真是欣喜若狂,坐在書攤邊就撒開了看起來。每當(dāng)我看完一本,準備再換新的時,就抬起頭看看攤主,總是能碰到他微笑的目光,還沖我點點頭。我懂得那是在說:看吧,看吧。那天我真是看過癮了。
幾天后的一個星期天,午飯后嫌家里太熱,我就出了胡同西口,過馬路到了什剎海。什剎海岸邊的柳蔭下被一個連著一個的小人書攤占據(jù)著,我還沒走到跟前,就看見有人在向我招手。原來是上次讓我?guī)退獣哪俏粩傊鳎駥Υ烊四菢訉ξ艺f:“近些日子,進了點新書,看看吧。”我底氣不足地說:“我今兒個不想看書。”他猜透了我的心思,說:“沒帶錢?沒事兒,隨便看。”說著話,他就彎腰隨手挑了幾本,轉(zhuǎn)身遞給了我:“都是新進的,那邊樹底下涼快,看完了過來換。”我從心底有一股無名的感激。
當(dāng)我坐在樹下翻動書頁時,攤主又悄然蹲在了我的背后,表情詭秘地說:“你今兒個還得幫我個忙。”我看著他:“還是去要書嗎?”“不,那邊書攤上有幾本小人書,我這攤上沒有,看書的人都過那邊去了。你過去把書租出來……”我不解地看著攤主,他無奈地說:“家里四個孩子等著吃飯呢,老二再交不上學(xué)雜費,學(xué)校說就別來了……”于是,我按照攤主說的租了書,然后到后門臉兒等他。太陽快落的時候,攤主騎著車來了,他接過書,點了一下,隨手將一張鈔票塞到我的兜兒內(nèi)。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小人書攤看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