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試圖挖出駱駝刺的根系,卻發(fā)現(xiàn)它地上的枝干部分有25厘米長,挖了2.5米還不見頭……為了減少消耗和吸收水分,駱駝刺有著自己獨特的本領(lǐng),這一特性,也讓它成為了減弱沙塵對吐魯番、烏魯木齊影響的功臣。為此,新疆還成立了駱駝刺生態(tài)保護示范基地。可為什么,被圍欄所保護的駱駝刺,卻在消退?這種消退,又預示著什么?
駱駝刺,圍欄擋不住退化腳步
吐魯番大墩駱駝刺保護基地內(nèi)干枯的駱駝刺以及立碑。
新疆網(wǎng)訊(記者葛文君 張文燕攝影報道)沒有人知道,在吐魯番的大墩地區(qū)盤根錯節(jié)生長著多少株駱駝刺。
這條在地圖上呈現(xiàn)帶狀的區(qū)域,是中國最大的駱駝刺草場。2009年3月,這里成立了新疆首個野生駱駝刺保護基地。時隔三年后,呈現(xiàn)的景象仍舊不容樂觀。單純的“圈養(yǎng)”并不能緩解駱駝刺的退化。 而這不僅是自然界一種物種的消退,還是一個危險信號:作為環(huán)境指示物種,駱駝刺的消退預示著吐魯番綠洲生態(tài)潛藏的危機,而這種危機正長期被人所忽略。
一同被忽略的還有它們的科技價值。蛋白質(zhì)含量高,可做飼料;刺糖具有藥用價值……然而這些僅止步于個別科學家的實驗室里,對于很多人來說,駱駝刺仍舊是個謎。
4月下旬,新疆自然生態(tài)保護基金委員會正在籌備重啟駱駝刺保護項目,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尋找通往綠洲未來和開啟沙漠植物生命奧秘的密鑰。
老吐魯番人的擔憂
從吐魯番市區(qū)向西南出發(fā),你就能看到希熱木村。
穿過高聳的白楊就進入了駱駝刺保護基地,深灰和淡黃兩種顏色交織的沙礫是沿途的主要景色,偶爾冒出的綠色點綴著這片草場。4月中旬的吐魯番,氣溫已經(jīng)攀升到35℃。
45歲的買買提·司馬義微敞著領(lǐng)口,開著他的紅色皮卡車,巡視著駱駝刺草場。
對這位吐魯番地區(qū)草原監(jiān)理所所長而言,每年的11月到次年4月,是草原防火的重要時期。特別是在一望無際的大墩,枯黃連片的駱駝刺一旦發(fā)生火災,將呈燎原之勢。
除了防火,在這里工作的20多年時間,他還見證了駱駝刺的消退。
吐魯番草場分界線是方圓百里地勢最高的地方。以此為界,往西南是托克遜縣的管轄范圍。
買買提·司馬義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塊,在地上畫起了地圖:野生駱駝刺保護基地西至托克遜縣郭勒布依鄉(xiāng),東至鄯善縣迪坎爾鄉(xiāng),足有100公里長。南端到艾丁湖北部,最寬處有20公里。這片面積177.6萬畝的野生駱駝刺是新疆唯一的單一植被草場。 駱駝刺,因耐寒性極強、莖上長著刺狀葉片,故叫駱駝刺。同時又是戈壁灘和沙漠中駱駝唯一能吃的賴以生存的草,故又名駱駝草。但在很多人眼里,這只是一種戈壁上的野草。
根據(jù)買買提·司馬義的考察路線,保護基地以北的大片地區(qū)已經(jīng)成為沙漠。作為沙漠和綠洲之間最后一道自然防線,如果過渡帶上連駱駝刺都沒了,吐魯番的文明和綠色也將難以繼續(xù)存在。這不得不讓這個生于斯長于斯的老吐魯番人感到擔憂。
擁有頑強生命力的功臣
62歲的新疆生態(tài)地理研究所原副所長熱合木都拉·阿迪拉的家中,至今仍掛著一幅早已泛黃的地圖。這是他在20年前,在南北疆考察時手繪的新疆駱駝刺分布圖。
在手繪圖的基礎上,位于北京路的新疆生態(tài)地理研究所的辦公室里,另一張2米寬、1.8米長的分布圖顯得更加規(guī)整。
從這張圖上,我們可以看到,駱駝刺廣泛分布于吐魯番、哈密盆地、阿勒泰、伊犁、昌吉等地,南疆則在塔里木河流域,但成片集中的只有吐魯番地區(qū)。
其實,早在上世紀80年代末,熱合木都拉·阿迪拉就開始進行駱駝刺研究。他曾試圖挖出駱駝刺的根系,發(fā)現(xiàn)地上的枝干部分有25厘米長,地下的發(fā)達根系挖了2.5米都沒有見頭。 “如此龐大的根系能在很大的范圍內(nèi)尋找水源,吸收水分;而矮小的地面部分又有效地減少了水分蒸騰,使駱駝刺能在干旱的沙漠中生存下來。”
熱合木都拉·阿迪拉曾將駱駝刺帶到日本,用海水做測試。結(jié)果顯示,駱駝刺能在含鹽量超過0.33%的土壤條件下生長。
正是這種頑強的生命力,對于吐魯番而言意義不同尋常。
據(jù)中國氣象局烏魯木齊沙漠氣象研究所提供的數(shù)據(jù)顯示,吐魯番盆地氣候酷熱、干燥、多大風。6~8月最高氣溫常在40℃以上,年降水量平均不足50毫米。
“這種氣候條件為沙塵暴提供了條件。”中國氣象局烏魯木齊沙漠氣象研究所所長何清分析,大風是形成沙塵暴的動力原因,而吐魯番春季沙塵暴日數(shù)占到全年沙塵暴發(fā)生日數(shù)的70.8%。 “位于三十里風區(qū)的駱駝刺,可以減緩風速固定沙土,減弱沙塵對吐魯番的襲擊。”熱合木都拉·阿迪拉說,一旦覆蓋地表的駱駝刺消失,地上的小顆沙礫被吹走后,就剩大粒的沙石。刮起大風來后果不堪設想。生長在“百里風區(qū)”的駱駝刺,同樣可以減弱沙塵天氣對烏魯木齊的影響。 為此,2009年3月,駱駝刺生態(tài)保護示范基地建立。兩年后,國家實施草原生態(tài)保護補助獎勵機制,吐魯番地區(qū)實施行政區(qū)域內(nèi)草場全部禁牧。同時,利用冬閑水灌溉駱駝刺草場。
圍欄不是解決辦法
即便是這樣,駱駝刺的生長仍然面臨諸多威脅。
站在吐魯番草場分界線的土坡上,用圍欄圈起來的駱駝刺保護基地盡收眼底。沿著大墩由西向東,駱駝刺分布的稠密程度、株高都呈現(xiàn)遞減趨勢。
2010年,熱合木都拉·阿迪拉再次來到吐魯番。20年前考察過的地方,如今不是沒有駱駝刺的身影,就是長勢大不如前。
他不禁反思:目前的保護措施,為什么沒有明顯的成效?
“圍欄并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目前保護基地并沒有采取有效的保護措施。”買買提·司馬義直言不諱地指出,當初是為了將人類放牧對駱駝刺的影響降到最低,才設置了圍欄。但如果將其退化的主要原因歸咎于過度放牧,顯然有失偏頗。“全面禁牧都已經(jīng)兩年了,有無圍欄的地方并無明顯的區(qū)別。” 對此,熱合木都拉·阿迪拉亦表示贊同。“不同于其它植物,駱駝刺主要依靠地下水來吸取養(yǎng)分,而不是降水。”
這兩位對駱駝刺有過常年研究的人士均表示,地下水位下降才是造成駱駝刺退化的原因。
種種跡象表明,正是“中國最低的湖泊”——艾丁湖的存在,孕育了這成片的駱駝刺。
艾丁湖湖水主要以火焰山的泉水、坎兒井水以及地下水的形式補給,地表徑流主要來自白楊河經(jīng)托克遜灌區(qū)后的余水。
可如今,上游用水量的增加,各種水利工程、農(nóng)耕田地讓流向艾丁湖的水越來越少。在買買提·司馬義的記憶中,20多年前大墩周邊的牧民可以在2~3米深的地方打出水來,如今即便是打20米深的井,仍不能保證會出水。 連“地下水指示器”的駱駝刺都面臨著生存的危機,那么,未來其他生物又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
重啟保護項目歸途,還是起點
在新疆166萬余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草場總面積達到8.6億畝,其中可利用面積達到7.2億畝。
自治區(qū)畜牧廳副廳長余曉光用“上不了廳堂”來形容駱駝刺在新疆的面積。讓他不能忽視的是,駱駝刺中的營養(yǎng)價值。“駱駝刺中的蛋白質(zhì)含量較高,達到12%左右,僅次于苜蓿。” 對于新疆這樣的畜牧業(yè)大區(qū)來說,駱駝刺是營養(yǎng)價值極高的飼料。基于此,傳統(tǒng)牧民習慣用駱駝刺喂食家畜??蛇@讓熱合木都拉·阿迪拉很心疼:“連吃帶糟踐,隨著時間的流逝,其營養(yǎng)價值也是不斷流失的。” 為此,熱合木都拉·阿迪拉曾在和田地區(qū)策勒縣建了家實驗性工廠。即便已經(jīng)過去了19年,可當初自己焊接鐵皮加工駱駝刺的場面依舊清晰。經(jīng)過收割、晾曬、粉碎,他最終制成顆粒狀飼料。 “再添加玉米或者其他飼料,除了家畜也可以飼養(yǎng)魚,效果也不錯。”
對于熱合木都拉·阿迪拉的研究,有諸多質(zhì)疑的聲音。在反對者看來,大面積的開發(fā)利用,無疑會破壞當?shù)氐纳鷳B(tài)。
而新疆生地所研究員曾凡江的研究證明,秋季適度砍伐有利于駱駝刺的生長。
對此,余曉光解釋,由于駱駝刺的特殊性,表面枯黃的枝干并非說明它已經(jīng)死亡,相反如果不及時清理,不僅易發(fā)生火災,同時擠占空間,不利于新枝椏來年的萌發(fā)。與其讓老化的枝干自生自滅,不如有效利用。 余曉光介紹,自治區(qū)畜牧廳將建立草食家畜食草配送中心,根據(jù)家畜的品種、生長期的不同,來科學配制飼料,提高駱駝刺的利用率。
遺憾的是,對于很多人來說,駱駝刺的特性仍是未解之謎,甚至無法實現(xiàn)人工種植。
“駱駝刺對土壤、溫度有著怎樣的要求,大家都在摸索中。”用熱合木都拉·阿迪拉的話說,不清楚特性,難以采取有效的保護措施。
長期以來,買買提·司馬義一直呼吁,減少上游的用水量,及時補充地下水。但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重視。
吐魯番地區(qū)草原站總站站長鄧宏程表示,每年都會申請駱駝刺保護資金,但難有結(jié)果,只能依靠當?shù)負芟聛淼?0多萬元資金保護,“但這些錢對駱駝刺保護、吐魯番環(huán)境生態(tài)保護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一個利好消息是,近期新疆自然生態(tài)保護基金委員會將重啟駱駝刺保護項目。項目負責人雖不方便透露更多詳情,但對于駱駝刺保護在資金和技術(shù)層面會有更多支持。
至今,熱合木都拉·阿迪拉還保存著15年前采集的駱駝刺種子,黑褐色小米粒大小的種子靜靜躺在布袋中,他希望有一天能繼續(xù)推動人工實驗種植技術(shù),實現(xiàn)保護和效益雙贏。
歸途,還是起點,“大自然會給出正確的判斷。”熱合木都拉·阿迪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