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打撈尸體現(xiàn)場。(知情人供圖）
馬惠峰的家。
一起群毆致死事件之殤
大西北10月16日訊 兩周前，渭源縣城一起斗毆事件導致3人死亡，一名今年剛上大一的大學生命喪黃泉。8名被刑拘的疑犯中，有3人系在讀大學生，另外3人因涉嫌尋釁滋事被行政拘留。
看似簡單的打架斗毆事件，卻使十多個家庭籠罩在痛苦之中。
同學結(jié)婚小聚 起爭執(zhí)釀慘案
10月14日、15日，記者在渭源縣多方走訪發(fā)現(xiàn)，這起發(fā)生在兩周前的群毆致死事件，在這個5萬人口的縣城里關注度未減。
三條年輕生命瞬間消失，讓不少當?shù)厝藶榇诵耐础?/p>
渭源縣新寨鎮(zhèn)馮家莊村的村民何亞峰今年23歲，本該國慶期間在家陪伴還有兩個月就要臨產(chǎn)的妻子，但因為在渭源縣城做生意的同學結(jié)婚，他和呂海峰等一幫同學于9月30日趕往縣城幫忙。
這一去，何亞峰踏上了不歸路。
9月30日晚8時，何亞峰、呂海峰4人從家里開車到達縣城，和要結(jié)婚的同學吃過晚飯后，因老同學好久沒聚，有人提議去KTV唱歌喝酒，準新郎因家中來客直接回家，何亞峰一行11人當晚11時左右來到渭源縣城較大的一家KTV“皇家紫金”，進了包廂V222。
在KTV里，何亞峰遇到了在另一個包廂里的老鄉(xiāng)王小強，兩人閑聊幾句后提議兩個包廂聚到一起，隨后王小強退掉包廂帶著馬惠峰、王曉峰等4個朋友進入V222時，有5人提前離開。包廂里，同學喝酒劃拳好不熱鬧。
不幸在慢慢逼近：10月1日凌晨1時許，王曉峰在上廁所時和在該KTV過生日聚會的王某強發(fā)生爭執(zhí)。
“不知道他們?yōu)樯洞蛄似饋恚覀兂鋈r就被KTV的服務員給拉開了，各自都回自己包廂了。”呂海峰說，大概10分鐘后，考慮到同學明天結(jié)婚還要忙，他們一行人準備離開。 但為時已晚，此前與王曉峰發(fā)生爭執(zhí)的王某強見他們要離開，帶著十五六個朋友追至KTV門口，雙方再次發(fā)生爭執(zhí)，其間，王某強一個朋友的眼鏡受損，雙方暫停爭執(zhí)商議賠償時，幾句話不合，一場不該發(fā)生的群毆開始了。
“王曉峰當時不知被誰推了幾下就倒地了，他爬起來后就往渭河邊跑。”在現(xiàn)場一直勸架的呂海峰回憶，隨后不久王曉峰就被打落到渭河里。
“一直也在勸架的何亞峰當時喊：王曉峰掉河里了，我們趕緊往河邊趕。” 到了河邊才知道，何亞峰和馬惠峰已經(jīng)跳下河去救王曉峰了，呂海峰隨后跳河施救無果后爬上岸，而其他人再沒有一個人會游泳，加之天黑沒人敢貿(mào)然下河救人。
據(jù)知情人介紹，王曉峰是被“符某權用棍子打落河中”的，而符是“皇家紫金”KTV的工作人員，剛滿16周歲不到兩個月。
“他（王曉峰）掉河里時1點50分許。”當時也在現(xiàn)場的趙愛斌告訴記者。在此之前，王曉峰已于1時43分撥打了110報警，王曉峰落水時，一張姓同學1時50分也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警察2點20分許才到現(xiàn)場，他們來時何亞峰已經(jīng)在河面上看不到了，當時我在河堤上喊著救人也被警察帶到了警車上了解情況。”10月15日，趙愛斌接受記者采訪時說，警察到場半個小時左右，何亞峰的尸體就從水里浮出來了，而此時接警的消防隊也已趕到，3時許，何亞峰的尸體被救援人員從渭河里撈了出來。
案發(fā)附近居民介紹，渭河從縣城穿城而過，當?shù)財r河壩蓄水，平時水深約2米，即使會游泳的人下去都吃力。
據(jù)了解，10月2日早晨8時許，當?shù)鼐皆诎赴l(fā)現(xiàn)場拉起警戒線，將該河段的水放干，相繼將王曉峰和馬惠峰的尸體打撈上來。
當天下午，渭源縣公安局就案件情況向3死者家屬做了簡要通告，受害者要求提供書面通報被拒，3家領取了由公安局代發(fā)的2萬元喪葬費，次日，3名死者的遺體在該縣殯儀館火化。
家屬質(zhì)疑警方施救不力
“我接到電話后大概是1日凌晨3點半到的現(xiàn)場，當時不讓看亞峰的尸體，現(xiàn)場3名警察坐在警車里，后來交涉后才讓我看放在河堤邊上的尸體。”10月15日，死者何亞峰的父親何全接受記者采訪時仍很氣憤，“亞峰的尸體就一直橫放在河堤上，連個遮擋物都沒有，早上9點多才拉到縣醫(yī)院太平間。”
何全介紹，10月2日，警方通報時渭源縣公安局一負責人表示，確實是1日凌晨1時43分接到報警的，“既然是1點43分報警的，警察為什么2點20多分才趕到現(xiàn)場？如果警察能提前到，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場慘劇了？”事發(fā)兩周之后，何全仍對此不解。
“我到現(xiàn)場后，就沒見警察和消防進行施救，另兩個娃娃的尸體第二天才被打撈出來，當時為什么不放渭河水救人？”何全疑惑。
就何全的說法，死者馬惠峰和王曉峰的家人均持同樣疑問。
“他們在KTV門口發(fā)生爭執(zhí)，KTV的工作人員不但沒報警，還下來幫王某強打架。”呂海峰說，“而且當時警察來的時候，問誰了解情況，我說我是勸架的知道情況，警方就把我?guī)暇嚕?日凌晨，警察卻以我涉嫌尋釁滋事將我行政拘留10日，罰款500元。”
“我們是勸架的，還主動向警方介紹案發(fā)過程，卻被行政拘留，這怎么都不合適吧？”和呂海峰同時被行政拘留的趙愛斌拿著一份由渭源縣公安局出具的行政處罰決定書指給記者說，他們沒參與斗毆一直在勸架。目前，他和呂海峰已準備就此事提起行政復議。
據(jù)了解，事發(fā)后死者家屬曾要求調(diào)取KTV內(nèi)錄像時，被警方以KTV內(nèi)監(jiān)控視頻存不了盤損壞為由拒絕提供。
“他們在KTV有過一次爭執(zhí)了，KTV的人為什么不報警？而且第二次爭執(zhí)也是發(fā)生在KTV門口，他們的工作人員不但不報警勸架，還參與斗毆？這應該怎么定性？”何全的疑問越來越多。
在何全給記者提供的一份警方通報中，警方稱何亞峰和馬惠峰是為救人落水溺亡的，他還就此專門問了警察，相關負責人也稱二人沒有參與斗毆。
據(jù)悉，案發(fā)至今，渭源縣公安局除10月2日向受害者家屬通報了案情外，再無其他詢問或告知，而參與斗毆被刑拘的8名犯罪嫌疑人家屬也沒有向三死者家屬表達歉意，三受害者家屬領取的6萬元喪葬費中的4萬元是由涉案KTV法人代表黃志剛主動提供的民事責任賠償款，另有2名涉案犯罪嫌疑人的家屬各拿出了一萬元。
10月15日下午，記者跟隨受害者家屬前往渭源縣公安局了解情況時，在值班室等了近一個小時后被告知局領導和主管辦案民警都不在。
另據(jù)當?shù)毓蚕到y(tǒng)一知情人介紹，當?shù)靥岢?10出警時間是縣城5分鐘到，鄉(xiāng)鎮(zhèn)是10分鐘，但都不是硬性規(guī)定。“接警后向領導匯報，再開車出去，縣城5分鐘肯定到不了，10分鐘能到就不錯了，鄉(xiāng)鎮(zhèn)就更不用說了。”該知情人說。
就死者家屬質(zhì)疑的渭源警方出警慢，施救措施不當?shù)葐栴}，當?shù)毓膊块T拒絕了本報記者的采訪。
三個幸福家庭破碎
從渭源縣城到馬惠峰位于新寨鎮(zhèn)東坡村的家開車要一個小時，30多公里的盤山路一路顛簸，梯田里的村民忙著秋收，馬家破落的四合院坐落在一個山腰處，院里擺滿了剛挖出來的黨參，畢業(yè)在家的大姐正在將黨參串成串。
據(jù)悉，馬惠峰還有一個姐姐在省內(nèi)某高校就讀，而他也在今年考取了甘肅民族學院水電工程專業(yè)，在學校生活未滿一個月，十一放假回家，沒想到卻就此命喪渭河。 “我的娃乖得很，從小到大都沒和人打過架，平時還心細，花一塊錢都要在本子上記下。”馬惠峰的父親馬建雄說，“說我娃下河救人我信，說我娃打架絕對不可能。”
案發(fā)后，馬惠峰的母親一度精神崩潰，而家里僅存的馬惠峰照片是幾張紅底二寸的證件照，被馬惠峰母親用密封袋封裝放在馬惠峰的一個筆記本的夾層中。種了一輩子地的馬建雄，至今尚不知道兒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離馬家不到五公里就能到王曉峰的家，初三未畢業(yè)的他今年剛滿17周歲不久，是家里唯一識字的人，在其三叔的磚廠開鏟車，父母都是文盲，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
10月15日，記者走進王曉峰家時，他母親正躺在床上哭泣，一臉悲戚。
“我弟沒了，我爸媽今后怎么辦？吃個藥都不認識字。”出事后，王曉峰遠嫁重慶的大姐匆忙趕了回來，面對家里目前的現(xiàn)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寬慰母親。
“他脾氣很好，朋友有啥忙要幫的，他都會盡力幫。”10月15日，何亞峰的妻子霍燕（化名）告訴記者，挺著大肚子的霍燕預產(chǎn)期是12月4日，再有10天才是她和何亞峰一周年的結(jié)婚紀念日，但夫妻兩人卻再也難以相聚。
采訪期間，何亞峰的母親一直在一旁哭泣。“我媽平時挺愛說話，從弟弟出事后，我媽就不怎么說話了，一直在哭，我們擔心她再出什么事，一直有人陪著她。”何亞峰的哥哥何亞鴻在一旁說。對于弟弟的死，何亞鴻至今都無法接受，但又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他充滿遺憾地感嘆：如果早些救人，弟弟或許還有生的希望吧？
在何亞峰的婚房里，墻上的婚紗照還嶄新如初，怕睹物思人影響腹中的孩子，家人已將霍燕送回娘家待產(chǎn)。
另外8名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被刑拘的家庭，同樣籠罩在痛苦中。而呂海峰等人因涉嫌尋釁滋事被行政拘留，家人也不解：自己明明在勸架，怎么就成了尋釁滋事？
而當?shù)卦S多人感嘆，雖說是一幫小年輕，但涉案人員中有4名大學生，文化素質(zhì)不能說不高，為什么如此沖動？如果KTV的工作人員及時報警制止而不是參與打架，如果警察及時出警，如果救援人員及時施救，也許，這起不該發(fā)生的悲劇或可避免。但是，已經(jīng)沒有這么多如果了。
一次爭吵，一副眼鏡，3人死亡，十多個家庭籠罩在痛苦中，這次群毆事件，值得反思的地方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