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多爾干人捕鹿為生,但如今他們開始飼養(yǎng)馴鹿,其皮肉在西伯利亞廣受歡迎。在阿納巴爾河流域內(nèi),約有兩萬頭馴鹿,這意味著7支養(yǎng)鹿隊各有3000頭。盡管蘇聯(lián)解體,冰原上大部分家庭依舊依靠政府的工資維持生計。政府才是馴鹿的所有者,也是這片石油和鉆石沃土的主人(俄羅斯99%的鉆石產(chǎn)自這里,而該國鉆石產(chǎn)量占世界的25%)。盡管有諸多限制,俄羅斯聯(lián)邦政府也通過了一些法案,似乎有利于這些土著人民自力更生。法律規(guī)定,多爾干人可以自由組建私有合作社(與加拿大對因紐特人的政策相似),以此保護當(dāng)?shù)鼐用竦膫鹘y(tǒng)文化和經(jīng)濟形態(tài)。但牧民們?nèi)狈?jīng)濟援助,無法獲得貸款。正如一位老獵人對我說的,他們的“工資時有時無”,與蘇聯(lián)時期比,工資則更少了。因此,他們并沒有足夠的資金來創(chuàng)建這樣的合作社。此外,政府還削減了社會基建的發(fā)展基金,當(dāng)下也沒有法律讓牧民們能直接獲得貸款。
伊萬的父親阿諾夫里沒錢買更多的馴鹿,在為政府飼養(yǎng)的3000頭鹿中,他僅擁有其中的20頭。當(dāng)需要鹿肉喂養(yǎng)家人時,他不得不到野外打獵,或是宰殺自己擁有的那幾頭。每天破曉時分,老阿諾已在冰雪中工作,堅毅的面龐顯得格外驕傲。像飼養(yǎng)的馴鹿一般,他也遵循四季的節(jié)奏生活。在兒子的協(xié)助下,他用套索將馴鹿拴在雪橇前。這些負(fù)責(zé)拉車的馴鹿為數(shù)不多,每天都用來幫助他們放牧,將鹿群帶到草場又再帶回來。當(dāng)肉眼已看不清遠(yuǎn)處的馴鹿時,就得遷移營地了,因為附近的草已所剩無幾。冬天,多爾干人根據(jù)草場的狀況,每15天搬一次營地。到了夏天,草料充足,馴鹿不必在冰雪中四處尋草吃。那時候牧民和家人團聚,營地也變得人聲鼎沸。冬天,為了方便小孩上學(xué),婦女帶著孩子,來到薩斯基拉克或亞瑞昂卡亞的村里生活。
牧民們熱愛戶外生活。他們的雪橇屋僅是為了求生存的庇護所。但他們真正的家園,卻是那片無邊無際,卻也令他們無所畏懼的茫茫冰原。
我們住在他們的一個雪橇屋里。每間屋外,都有滿滿一雪橇的冰塊,這是每家每戶的生活用水。這水十分珍貴,通常僅夠喝3天。之后人們得行3小時路,到冰湖里取水。牧民們確信馴鹿沒有污染當(dāng)?shù)氐乃?,飲用水和洗衣用水都十分清潔。他們愛吃烤熟的鹿肉,味道鮮美,易于消化。或是配上面粉制作面包和面條。另外,一種冰凍的生魚(Straganina)也是冰原上的美味,切成長條,蘸鹽來吃。新鮮鹿肝和鹿腰子也頗受歡迎。這種生魚有助于儲存熱量和能量。營地里的人對我說我應(yīng)該不停地吃魚,但我?guī)缀鹾雎粤诉@個忠告。旅行中,我總是攜帶一些大米、扁豆、帕瑪森奶酪和干果,我始終沒法使自己適應(yīng)旅途中的食物。但在這雪原上,你沒有選擇。我?guī)У氖澄镆粺o是處,如果我不吃游牧民族的食物,那是很危險的。我觀察自己身體,它的反應(yīng)、行為,看它是否遵從我的指令。這是一個真正的突破,我發(fā)現(xiàn)其實我對自己的身體所知甚少。有時候,不是身體而是大腦不能忍受:在一天的勞作之后,你準(zhǔn)備好一切,但是就是沒有力量動手。你心里明白,爐子還沒有準(zhǔn)備好做飯。你應(yīng)該按照程序砍下一些冰塊,劈出柴火,點起爐子,等待冰雪融化,然后開始做飯。這需要很長的時間,有時疲憊的身體根本等不了那么長時間。但欺騙或背叛身體是不可能的。身體不再要求我追求口腹之快或者尊重以往的飲食習(xí)慣,因為它沒有選擇,它必須好好活下去,它必須生存下去。
這是我在營地的最后一夜,同往常一樣,我走出屋外遙望空中的北極光。天空像一場盛宴,北極光像銀白的絲綢在靜謐中輕輕搖擺。炊煙不再升起,所有人漸入夢鄉(xiāng)。一小道光劃過天空,照亮了一間小屋的窗子。特里馮住在里面,他還沒有入睡。借著燭光,他用古老的木制工具,認(rèn)真地幫我清洗白狐皮。我沒有把這個畫面用鏡頭捕捉下來,而是把它當(dāng)成一個秘密,珍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