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歲次丁未,在晚清朝廷中發(fā)生史家所稱的“丁未政潮”。那是以袁世凱、奕劻、端方等人為一伙的“袁黨”,及以瞿鴻禨、岑春煊、林紹年等人為首的“瞿黨”,兩黨為了爭權(quán)固寵,進行了明槍暗箭、勢不兩立的政治斗爭。結(jié)果身為協(xié)辦大學(xué)士、軍機大臣、外務(wù)部尚書的瞿鴻禨被逐出朝廷,袁世凱、張之洞入值軍機,農(nóng)工商部尚書載振被迫辭職,牽連到尚未上任的兩廣總督岑春煊也被免職。
“丁未政潮”的起因,其導(dǎo)火線卻是出在一歌伶楊翠喜身上。
楊翠喜京津享盛名
據(jù)《菊影錄》云:“楊翠喜者直隸通州人,幼以貧婁,鬻于陳姓,輾轉(zhuǎn)之津門,遂墜樂籍,其假母曰楊李氏。翠喜善淫靡哀艷之曲,出其技,在侯家后協(xié)盛茶園演劇。嘗一至哈爾濱,俄軍官某梳櫳之,時翠喜年十六矣。繼返津,構(gòu)香巢于河北,受大觀園、天仙園之聘,聲價重一時。”楊翠喜在天津、北京享盛名之時,約為光緒三十一二年之際,到了光緒三十三年因載振案而“上達天聽”,據(jù)說慈禧太后私下問過李蓮英:“這個小妮子有這樣大的魔力能撼動朝局嗎?”可惜當(dāng)時沒有人膽敢拿楊翠喜的小影給老佛爺看,否則她見了也會說“我見猶憐”呢。
而已經(jīng)成了當(dāng)紅明星的楊翠喜,更加受人追捧,身邊自然不乏大把的追求者,年輕時的李叔同就是其中之一。李叔同的朋友姜丹書在《弘一法師小傳》中就不諱言地說年少的李叔同“一腔牢騷憂憤,盡寄托于風(fēng)情瀟灑間,亦曾走馬章臺,斯磨金粉,與坤伶楊翠喜,葛郎金娃娃,名妓謝秋云以藝事相往還”。李叔同工詩、善畫、善歌唱、懂音律,對于傳統(tǒng)戲劇的改良,曾經(jīng)付出過不少心力。他每天晚上都到楊翠喜唱戲的“天仙園”為楊翠喜捧場,散戲后便提著燈籠陪著楊翠喜回家。不只是為楊翠喜解說戲曲歷史背景,更指導(dǎo)楊翠喜唱戲的身段和唱腔。對楊翠喜而言,李叔同是她亦師亦友的至交,李叔同也以為兩人可以締結(jié)鴛盟,共度一生。但后來他因奉母南遷上海,雖偶而北返,但為時甚暫。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他在上海因思念楊翠喜,還填了兩闋《菩薩蠻》,可見李叔同的一往情深。
段芝貴獻歌伶獲進身
但當(dāng)李叔同由上?;氐教旖蚝?,換來的卻是失望的悲涼,因為“佳人已屬沙叱利,從此蕭郎是路人”了。這時的楊翠喜早已經(jīng)被段芝貴量珠聘去,送到北京孝敬載振小王爺去了?!毒沼颁洝氛f楊翠喜,“后為富商王益孫、道員段芝貴所賞。會貝子載振奉節(jié)東省歸,道出津沽,置酒高會,一見翠喜,顛倒不置。段方有求于貝子,乃托王益孫名,以萬金購翠喜為使女,即車送之京,進之貝子,翠喜則年十九矣。”
在光緒三十二年九月,朝廷命慶親王奕劻之子、農(nóng)工商部尚書載振與巡警部尚書徐世昌,赴東北查勘邊務(wù)。歸途路過天津,直隸總督袁世凱留二人暫住,以商議東三省設(shè)官事宜。慶親王奕劻自光緒二十七年留守北京與李鴻章為和議大臣后,慈禧太后漸漸寵任他。榮祿去世后,奕劻繼為軍機領(lǐng)袖,大權(quán)在握,袁世凱則大為巴結(jié)他。奕劻為人庸劣而貪婪,袁世凱任直隸總督后,依時向他進獻,出手很闊,奕劻大悅,袁世凱又和載振結(jié)為兄弟,從此關(guān)系更為密切。日俄戰(zhàn)后,清廷鑒于東三省重要,于是有設(shè)東三省總督,下設(shè)奉天、吉林、黑龍江三巡撫之議。袁世凱曾向奕劻說:“王爺府中日用,大部分由直隸一省供應(yīng),王爺用世凱在直隸,就像王爺自己做總督。將來東三省改制,由王爺與世凱選派自己人去充當(dāng)督撫,從此四省都在我們掌握中,王爺不怕財源枯竭了。”奕劻貪財,袁世凱投其所好,奕劻大喜,遂奉袁世凱為謀主,穩(wěn)操朝政。
當(dāng)載振一行人至天津時,袁世凱特派段芝貴熱誠款待,段芝貴善于交際趨奉,得袁世凱賞識,時以候補道任天津北段巡警總辦,為袁之心腹。段芝貴對載振百般奉迎,招待唯恐不周。一日飲宴后,召梨園演戲,由楊翠喜唱《翠屏山》。翠喜登臺之際,施展手段,倍極妖冶,博得滿堂喝彩。載振本是倜儻風(fēng)流的紈绔貴冑,見此佳麗,不禁意亂神迷,口為之伴唱,手為之拍板,全失欽差大臣的體統(tǒng)。劇終,段芝貴詢問戲演得如何?載振卻答非所問地說:“楊翠喜甚好!”段芝貴見狀心領(lǐng)神會,即刻召楊翠喜進屋侍候。
當(dāng)時東三省正有改行省之議,將添設(shè)要員,段芝貴正苦無路鉆營,見此天賜良機,遂不惜花一萬二千金(一說萬金)為楊翠喜脫籍,并獻之于載振,又向天津商會會長王竹林處借銀十萬兩作為慶親王奕劻的壽禮,以此作為進身之階。載振對段芝貴感激萬分,袁世凱就在此時把東三省督撫名單擬妥,交載振帶回給他父親慶親王,慶親王言聽計從,名單如袁世凱所擬:以徐世昌為首任東三省總督,以唐紹儀授奉天巡撫(唐紹儀在朝鮮與袁世凱已互相結(jié)納),以朱家寶授吉林巡撫,以段芝貴署黑龍江巡撫。
御史彈劾引朝廷徹查
其中唐紹儀以郵傳部左侍郎授奉天巡撫,資歷相當(dāng)。朱家寶原是江蘇布政使,授吉林巡撫,也沒有人說躐等。至于段芝貴不過是個直隸候補道臺(正四品),居然能賞布政使銜(從二品)署黑龍江巡撫,人們就大感詫異了。因為論官銜品級,從正四品的道員,到從二品的巡撫一職,等于跳級升遷,這種升官法,只有皇帝親自特授,所謂“恩出自上”的拔擢,才有可能?!毒﹫蟆肥紫纫浴短貏e賄賂之駭聞》為題披露以楊翠喜買官那回事,舉國嘩然,但又礙于奕劻的威嚴和袁世凱的權(quán)重,群臣只敢在私下議論。
光緒三十三年三月二十五日(1907年5月7日),素來剛直不阿、直言敢諫的御史趙啟霖不畏權(quán)貴遂冒死參了他們一本:“(段芝貴)以一萬二千金于天津大觀園戲館買歌妓楊翠喜,獻之載振……復(fù)從天津商會王竹林措十萬金,以為慶親王奕劻壽禮,人言藉藉,道路宣傳,奕劻、載振等因為之蒙蔽朝廷,遂得以署理黑龍江巡撫。”疏上,舉朝皆驚。慈禧太后覽折大怒,適奕劻在旁,太后遂謂:“東三省不得已而改置督撫,我破格用人,原為富國強兵,不意汝等如此狼心欺我!”言畢甚至泣下。太后原擬將載振嚴議示懲,幸有軍機大臣世續(xù)、林紹年二人從中轉(zhuǎn)圜,奏稱:“事之有無,未可確定,遽加嚴譴,恐非所以體恤親貴之道。”太后聞之,顏色稍霽。其實慶親王父子聲名狼藉,太后久已知聞,三年前載振在天津與妓女謝珊珊胡鬧,被御史張元奇奏劾,清廷為清議所逼,勉強下詔把載振薄責(zé)一番,飭令其閉門思過。沒想到現(xiàn)在故態(tài)復(fù)萌,且比前次還要嚴重得多,于是不得不若有其事地命醇親王載澧與大學(xué)士孫家鼐查辦此事,“務(wù)期水落石出,據(jù)實覆奏”。
巧妙的“彌縫”,含糊的“查辦”
(責(zé)任編輯: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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