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
呂不韋、嬴異人逃跑后,被舍棄的嬴異人正室夫人趙姬和嫡長子嬴政只好留在被重兵包圍的邯鄲。在秦趙交惡的大背景下,趙姬和嬴政這對孤兒寡母所過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樣呢?據(jù)《史記》記載,“趙欲殺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趙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
寥寥數(shù)語,透露出趙姬和嬴政在趙國邯鄲的生存方式是非常艱難的。由于信息阻隔,此時的趙姬并不了解咸陽那里的情況,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個母親,有個親生的骨肉正面臨著隨時可能發(fā)生的殺身之禍,需要她全力呵護以免其受到任何傷害。正是出于無私的母愛,她在大難臨頭之際,憑借自己出身大戶人家的身份,充分利用家族的各種社會關(guān)系,將所有的聰明才智發(fā)揮到極致,帶著兒子為了生存而東躲西藏。盡管惶惶不可終日,盡管歷盡千辛萬苦,但面對來自趙國政權(quán)的九死一生的威脅,最后她奇跡般地贏了,不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是保住了年幼的嬴政的性命。
嬴政與母親相依為命,在邯鄲度過了六年顛沛流離的困苦時光。
為了隱瞞身份,便于藏身,嬴政不得不隨了趙姬的姓,改名“趙政”。一個孩子剛剛學(xué)會走路和說話,還沒能多叫幾聲爸爸,爸爸就不翼而飛,無法相見了。非但如此,就連父親的姓氏都必須放棄。這對于一個年幼無知的心靈是何等的摧殘!
在《史記·秦始皇本紀(jì)》中,司馬遷描述了秦始皇的形象及人格特征,即“秦王為人,蜂準(zhǔn),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有虎狼心”。拋開秦始皇的人格特征和相貌美丑不說,這段話起碼說明了這樣的問題:他的體質(zhì)比較孱弱。“摯鳥膺”,就字面理解,就是指嬴政的體形有雞胸的缺陷,郭沫若引申解釋說嬴政曾經(jīng)患有軟骨?。ㄘE?。?,應(yīng)該沒有誤解;至于“豺聲”,是指聲音嘶啞,解釋為嬴政得過氣管炎,未免有些牽強。我們知道,所謂軟骨病,源于兒時的營養(yǎng)不良??梢娰诎藲q以前留居趙國這段時間,雖不敢說是吃不飽穿不暖,但至少是伙食很差,缺乏必要的營養(yǎng)。
除了擔(dān)驚受怕、東躲西藏、營養(yǎng)不良外,這對孤兒寡母還備受欺凌,飽嘗了世態(tài)炎涼之苦,給年幼的嬴政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正確地說,是仇恨的記憶邯鄲就是一座無情無義的城市,居住著許多乘人之危、仗勢欺人的仇人。以至于以后秦國滅了趙國攻陷首都邯鄲后,秦王嬴政特意親自回到邯鄲,注意,這可不是所謂的衣錦還鄉(xiāng),而是一次復(fù)仇之旅。他指揮秦軍,痛快淋漓地殺掉了所有當(dāng)年曾經(jīng)欺負(fù)過他們母子二人的仇家!可見仇之深,恨之大。
對于邯鄲的悲慘經(jīng)歷,嬴政不愿提及,也盡可能避免再與相關(guān)的人打交道。據(jù)《史記·刺客列傳》,燕國的太子丹,在嬴政滯留在邯鄲期間,也恰好作為質(zhì)子旅居此地,與嬴政屬于關(guān)系不錯的發(fā)小兒。后來嬴政當(dāng)了秦王,太子丹又作為燕國的質(zhì)子被派送到秦都咸陽。他滿以為嬴政會念在舊情的份上對自己有所優(yōu)待,沒想到嬴政竟然冷而淡之,毫無情誼而言。這,也成了以后燕太子丹派荊軻刺殺嬴政的重要原因之一。
回到秦國后,八歲的嬴政見到了過去從未謀面的親人。然而,爺爺安國君(秦孝文王),剛見面沒幾天就死了;所謂奶奶華陽太后,也不是親的;至于親奶奶夏太后,因為爸爸為了當(dāng)太子認(rèn)了個親媽,也滑稽地成了后奶奶,連以后死的時候也不能與爺爺合葬,有合葬資格的是華陽太后。再說了,他們對自己毫無養(yǎng)育之恩,哪有情感可言?
至于父親異人(子楚),此時的身份已經(jīng)是莊襄王了。對于父親,嬴政從小就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在艱難困苦時并沒有得到過一絲一毫的父愛。現(xiàn)在父子雖然重逢,但作為一國之君的莊襄王既有國事萬機需要打理,又得維持對兩個太后面子上的孝敬,還要適時地尋歡作樂,哪有多余的時間去關(guān)愛這個陌生的兒子呢?子楚膝下還有個看著
長大的小兒子成蟜,情感的天平的傾斜是可想而知的。
此外,宮廷里尊卑有序的嚴(yán)格繁瑣的各種禮儀制度,在客觀上也阻隔甚至封閉了親情和友情的溝通和交流。換上華衣錦服的嬴政,游走于高大巍峨的宮殿之中,舉目望去,除了身邊唯唯諾諾的宦官宮女,就是面無表情冷漠無比的尊貴長輩,無人可以與其玩耍游戲,無人可以傾訴交談。
所以,無論是在備受欺凌的邯鄲,還是回到秦國陌生的宮廷之中,在嬴政的眼里,真正的親人只有一位,那就是一直全力呵護自己的母親;他的情感世界,除了仇恨以外,所余的愛也都集中在母親身上。
“少恩而有虎狼之心”。恩,來自于無私愛著自己的母親;虎狼之心,源于冷酷無情的外部世界。
所以,嬴政雖然父母雙全,但卻是地地道道的單親養(yǎng)育;雖然也有個弟弟,但依然是名副其實的獨生子;雖是高貴至尊的秦王太子,卻在得到這個名號之前連個普通百姓的孩子都不如,之后也是完完全全的孤家寡人,這些因素混合在一起,造就了他極強的戀母情結(jié)和殘忍的虎狼之心。
于是,他不似曾祖父昭襄王那樣逆來順受、平庸無能,也不像祖父孝文王那般糊里糊涂、窩窩囊囊,更沒有父親莊襄王的卑躬屈膝、奴顏卑色。他,只愛自己的母親,只相信自己,對外部世界滿心懷疑、漠視乃至于仇視。
這個結(jié)論,是解開嬴政后來各種極端行為的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