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藝圈混的女演員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窩火之處,就是媒體記者,俗稱“狗仔隊”。一方面離不開他們的搖旗吶喊幫著維持人氣,一方面又恨極了他們的嘴里吐不出象牙。在趙炎看來,這種“愛恨交加”的矛盾心情可用窩火來形容。
令人捧腹的是,明代的文藝圈也有類似情形,只不過明代的女演員們所“愛恨交加”的人,不是到處捕風捉影的“狗仔隊”(當時沒有),而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禮部官員,且其中明顯“恨甚于愛”(明人沈德符語),顯然是極為窩火了。有所“愛”,還好理解,畢竟縣官不如現(xiàn)管,人家手里有權,掌握著你的命脈。那么,恨從何來呢?
我們常說,世間本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但是,只要出現(xiàn)了愛和恨,那就是有緣故的。也就是說,窩火也是有緣故的,從兩件事上可以看出來。
第一件事,掙了錢被別人花了,別人還嫌臟,你說窩火不窩火?
明代的女演員一般集中在教坊司里,與普通青樓里的女子不同,她們的身份比較尊貴。教坊司是政府辦的樂舞演出機構,旗下女演員們非得個個“艷過六朝,情深班蔡”不行,主要負責為達官顯貴、豪富之家提供家祭堂會上的文藝活動,并收取一定報酬。行政上歸禮部領導,財政上自負盈虧,不納稅,原因是政府認為“倡優(yōu)之資不潔”,說他們的錢不干凈。
女演員掙了錢,反正是自己花,也無所謂干凈不干凈了??墒?,禮部的官員居然斯文掃地,與女演員們搶飯吃,從洪武末年開始,即征收教坊司的演出管理費,移作公用(不是上交國庫,而是用于各種應酬與福利)。
據(jù)《萬歷野獲編》介紹說,南京(明陪都)禮部“到任、升轉諸公費,俱出教坊司”,沈氏還感嘆說此舉“似乎不雅”,并稱“北部(即北京禮部)卻無之”。豈知北京禮部尚書于慎行已在《谷山筆麈》中坦言,他們也是靠此生財??磥?,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金錢卻是萬萬不能的,明代禮部官員也知道這個道理,他們確實是窮怕了。
禮部在中國歷朝歷代都是首屈一指的“清水衙門”,無人事任免權,無執(zhí)法司法權,更夠不著國家的財政和稅收,所以,沒什么外快可撈,官員一般只能靠薪水過日子,說實在的,窮啊。到了明代,朱家皇帝個個是“老摳”,官員的薪水更低,如果沒有額外的收入,那就只能去當褲子了。
所謂“窮則思變”,一個活人若是被尿憋死,不是有病,大概就是傻瓜。禮部的機關首長們自然是不肯做傻瓜的。朝廷按例給外國朝貢使團的賞賜,要經(jīng)過禮部發(fā)放,偷偷截留一部分;各地僧侶道士來度牒納銀,是禮部代收的,也可稍稍瞞報??墒?,這些都不是常態(tài)的進賬,還得另覓穩(wěn)定的財源。這一來,女演員們聚集的教坊司就跑不掉了。
教坊司的女演員們既賣藝又賣身,好不容易掙的幾兩銀子,到末了有一大半進了別人的腰包,肉疼得要命,反過來禮部官員還說這錢不干凈,她們焉能不窩火?
第二件事,有人摸了老虎的屁股,還不給錢,找誰說理去!
老虎是誰?女人是也,有一首歌不是說女人是老虎嘛。明代教坊司的女演員,不是誰想摸就能摸的,市井百姓、普通士子平時想見她們一面也比登天還難,更別說調(diào)戲或者騷擾她們了??啥Y部那幫官員清一色是掉書包的家伙,一個比一個好色,又管著教坊司,他們就難說了。
本來收點管理費也就罷了,官員與女演員們只要不見面,就談不上性騷擾,也色不起來,加上朝廷也不允許,老虎屁股基本安全。比如教坊司去某地演出,先知會禮部一聲,演出結束后,再派人將管理費交給禮部,這也沒什么,雙方相安即可無事。
偏偏禮部的官員愣是不放心,唯恐這一票來錢最快的外快收入被經(jīng)手人揩油或者教坊司交錢時短斤少兩,居然派人跟班:“南京禮部堂屬〔還〕俱輪教坊值茶”。想想那些部、司級大臣每天輪流去倡優(yōu)樂舞的教坊值班,只為將演出收入安全帶回部里,這情景也真夠可憐可笑了。
可憐可笑也還罷了,還有可恨的事情呢。這些輪流跟班的官員在教坊里喝著茶,翹起二郎腿看歌舞,身邊自然少不了女演員陪侍,其間癲狂不堪入目之狀,是可以想象的。據(jù)史載,光隆慶一朝,禮部因“褻妓恣娛”被彈劾的官員就達三十七人,遠遠超過同時期的其他部級單位。禮部官員跟班嫖娼倒還不至于,性騷擾女演員的現(xiàn)象估計是很嚴重了,這才引發(fā)頻頻的投訴。
官員跟班演出,是去收錢的,已經(jīng)不招人待見了,再對女演員大搞性騷擾,還不掏錢,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常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趙炎以為是冤枉人家了,賠出色相還倒貼錢,這種事情換了誰也做不到有情有義。
那些被騷擾又沒拿到錢的女演員,個個心中窩火,還敢怒不敢言,于是,就相約排了一出短劇,取名曰:送瘟神,借民間流行瘟疫事譏諷禮部官員貪得無厭,是邪惡的化身,希望他們拿了錢趕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