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早期領導人陳獨秀在四川江津縣一個靜偏的山村走完了他人生最后4年的時光。這4年是他最為苦悶、孤獨、痛苦、絕望的4年。盡管他"看破紅塵",但國民黨還時時派出要員拉攏他,欲使他成為反共工具或為反共服務……
"七七事變"后,陳獨秀被國民政府作為政治犯提前從南京監(jiān)獄釋放。當時蔣介石就想拉攏他,欲委任他為勞動部長,不想陳獨秀卻大罵老蔣:"蔣介石的雙手沾滿了我們同志的鮮血,我和他不共戴天。"
陳獨秀本想回到共產(chǎn)黨內,但在延安的康生、王明污罵他是"漢奸",個性倔犟的他感到失望,遂沒有回到黨內。
1938年,南京、武漢、長沙相繼被日軍占領,陳獨秀和妻子潘蘭珍同大批難民一道,流亡到"陪都"重慶的近郊江津縣。這時,他的身體已是每況愈下,基本長年不離藥物了。
投入國民黨陣營的張國燾到重慶后曾三次來江津見陳獨秀。每次見面,張國燾都只言其他,而不敢言及政治,但張仍在語言上時時被陳獨秀詰問得自討沒趣。當然,在這位過去的同志面前,陳獨秀不免也發(fā)表了一些對延安的看法。
次年7月,張國燾向蔣介石獻媚,建議派國民黨中的知名人士公開到江津訪問陳獨秀,然后將他的有關言論公開編印成冊發(fā)行,這既"有利于抗日救國",也是對延安宣傳最有力的武器。
起先,蔣介石對此未置可否,叫親信戴笠、胡宗南考慮此事。后來胡、戴二人向"委員長"建議將計就計。蔣同意了,并指示:慎重保密,不得擴播,胡、戴以私人身份前往。多疑的蔣介石最后還專門交代:"若他問起是否奉我令而來,可說報告過……"
隨后,胡宗南和戴笠進行策劃。早前,康生在中共機關刊物《解放》周刊輕率地發(fā)表了陳獨秀是托匪漢奸的文章后,國民黨《大公報》就刊登了王星拱、傅汝霖、段錫朋等9人為陳獨秀辯護的一封信。這9人中,除一人是大學校長外,其余都是國民黨中常委或中央立法委員、國防參議員等。胡宗南和戴笠決定將《大公報》上為陳獨秀辯護的文章剪貼成冊,作為特殊見面禮帶去送給陳獨秀,為陳獨秀大罵延安提供最好的材料。
第二天早上,胡宗南、戴笠二人溯江而上前往江津。
這段時間,陳獨秀沒住在江津縣城,而是在白沙鎮(zhèn)城郊騮馬崗的石豬槽鄧氏朋友家小住。胡、戴二人猜測:陳獨秀的忠實追隨者、政治代言人高語罕可能也在他身邊。高語罕是胡、戴二人在黃埔軍校時的政治教官,抗戰(zhàn)后他在各種場合都為陳獨秀代言。這人有點麻煩,此行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嗅出點什么來,最后怕是弄巧成拙。于是,胡、戴二人決定會見前通報還是用真名,同時會見時多由胡說話,戴則少說……
下午3時,他們來到騮馬崗上的石豬槽,敲響了陳獨秀寄住房屋的門。
出來開門的果然是高語罕。胡、戴二人立即上前向老師鞠躬。高語罕雖已高度近視,但很快就認出二人正是當年自己的學生、現(xiàn)在是蔣介石大紅人的胡宗南和戴笠。他先是一驚,但很快就鎮(zhèn)靜下來,并且表現(xiàn)出很高興的樣子,他將二人請進客廳后,進里屋請出了陳獨秀。
陳獨秀問胡、戴二人:"是不是蔣先生關照你們來的?"胡宗南說:"我們來時報告過蔣先生,蔣先生聽說你身體欠安,非常關心和牽掛。"
陳獨秀沒有理會這話,隔會兒又問:"二位來是公干還是私干?"胡宗南見高語罕夫婦寸步不離陳獨秀,就沒有直接回答,起身將《大公報》剪報送到陳獨秀面前說:"陳先生不久前被延安誣罵為漢奸,但全國名流和我黨精英都為您鳴不平。這是他們?yōu)槟慊謴兔u的辯護啟事和文章,真是國人之公論,民心之所向啊……我們今天特來請教先生談談對國事的看法。"
陳獨秀拿過剪報只瞟了一眼,就放到桌上。他淡淡地說:"獨秀此次寓居江津,是逃難入川,雖國事縈懷,卻并不參與政治,更不曾有任何政治活動。此遭誣陷之事,使我人身受到攻擊,雖經(jīng)調解,至今仍未忘懷……"
胡宗南見陳獨秀有了談興,趁機說道:"值茲二戰(zhàn)爆發(fā),德軍席卷歐陸,波羅的海四國乃蘇俄前衛(wèi)邊沿,被德軍閃電一擊,不一周而盡失,眼看蘇俄處于極不利之局。國內兩黨問題,由分而合,由合而斗,大戰(zhàn)當前,如國策不能貫徹,前途定堪隱憂。為今之計,陳老先生意下如何?"
陳獨秀想了想,說出了這樣的一席話:"蔣先生的抗戰(zhàn)決策,是符合全國人民愿望的。弱國強敵,速勝困難,只有舉國上下,團結一致,則任何難關都可渡過。言及世界局勢,大不利于蘇,殊出意料。斯大林之強權政治,初敗于希(希特勒)、墨(索里尼)的極權政治,蘇聯(lián)好比爛冬瓜,前途將不可收拾。蘇敗,則延安決無前途。此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改變。請轉告蔣先生好自為之……"
戴笠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陳獨秀見了,立即停下了說話。這時,陳獨秀站起身來,在室內踱了一圈,喝了一口水后說道:"本人是孤陋寡聞,不愿公開發(fā)表言論,致引喋喋不休之爭,務請兩位對今天我的談話,絕不能見諸報刊,此乃惟一的要求。"
高語罕立即站起來打圓場說:"不會的不會的,我的這兩位學生是最尊重他人意愿的。"
情況發(fā)生急轉,胡宗南和戴笠感覺有點手足無措。隨后,陳獨秀便起身送客。
在回重慶的路上,胡、戴二人總高興不起來,送去的剪報陳獨秀翻都沒翻一下,談話還不能發(fā)表,二人直罵張國燾出了這個餿主意?;刂貞c后,戴笠立即將陳的談話記錄呈報蔣介石,蔣閱后,下令嚴加保密,不得張揚。
陳獨秀不久就從白沙鎮(zhèn)搬到了離江津縣城約30里的鶴山坪石墻院,又過起了隱居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