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文化:從自負、自毀到自救

時間:2013-12-24 10:20來源:鳳凰文化 作者:王千馬 點擊: 載入中...

海派

 

  上海被重新“塑造”

 


  在中國現(xiàn)代化大轉(zhuǎn)型的過程中,我們需要記住三個“3”年。一個是1843年,上海開埠。一個是2013年,上海開設自貿(mào)區(qū)。一前一后,中間還有一個,應是1903年。同樣也是與上海有關。在清帝國綿延260多年的發(fā)展史上,1903年算不上一個特別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卻是讓這個昔日的征服者刻骨銘心的年份。在一年,發(fā)生在上海的《民報》案,讓他們切身體會到自身的權(quán)力并非絕對的。


  這份于1896年誕生在上海公共租界的報紙,一開始是一份格調(diào)低下的小報,常以黃色新聞來招徠讀者,卻在蟄居上海、“思以清議救天下”的陳范的手上,成了一份言辭激烈、格調(diào)高揚的“異見報紙”.愛國學社學生章士釗任主筆,“革命黨人”章太炎、蔡元培、吳稚暉、張繼也紛紛為該報撰稿。在出任主筆的當天,章士釗就在該報發(fā)表論說《論中國當?shù)勒呓愿锩h》。日后,他的同姓--章太炎跟鄒容這對忘年之交在報上也開始一唱一和。就在《蘇報》上,章太炎先挺鄒容之《革命軍》,稱之為“雷霆之聲”、“義師先聲”,又《駁康有為論革命書》,譽為“警鐘棒喝”,甚至著文直呼光緒之名,“載湉小丑,未辨菽麥”.斯文一出,舉世嘩然。清政府自然會雷霆震怒,認為大逆不道,遂以萬鈞之力,欲提辦章、鄒諸人。結(jié)果,這案子打到了公共租界所設的會審公堂,連審七次之后,以鄒容奉獻了年輕的生命,章太炎付出了三年牢獄的代價,陳范為此流離失所、家庭破碎而告終??瓷先デ逭亲詈蟮膭倮撸@表面上的勝利,卻掩蓋不了清政府內(nèi)心中的深深失落。一則,雖然清政府是官司的原告,但大家什么時候曾見過,無所不能的專制權(quán)力和自己治下的平民會這么“平等”地打起官司?!二則,這場官司居然要七審,如果放在自己手里,清政府早就“先斬后奏”了,連一審都未必需要。得承認,是上海的“租界”,在最大程度上保護了章、鄒諸人,是西方列強讓清政府的絕對權(quán)力在自己這里失去了隨心所欲的用武之地。盡管此舉與西方列強維護自身在中國的一己私利有關,但這一舉動,同樣也為中國普及了先進的西方文明,那就是“發(fā)表文章、舉行集會、批評政府都在言論自由的范圍內(nèi),是公民的權(quán)利”,即使有證據(jù)證明章太炎他們是“犯罪”,也屬于“國事犯”,按國際慣例也應該保護。所以斷斷不可以隨便就將他們移交出去。


  可以說,“蘇報案”成為20世紀中國一個極富象征性的事件,以后的上海言論界、出版界多數(shù)集中于公共租界,與這件事情有莫大的關系。


  從這里我們也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正是1843年開始的上海開埠,給了中國一次現(xiàn)代化轉(zhuǎn)型的大好良機。首先,它讓清帝國那種全能政府變成了有限政府,盡管這種轉(zhuǎn)變一開始心不甘情不愿,但再不甘心也要被推著往前走。其次,正如我在新書《重新發(fā)現(xiàn)上海1843-1949》的后記里所說,因為開埠帶來的中洋雜糅,一方面讓上海成了八面來風之地,另外一方面也讓上海包容和接納了不同的思想和主義,以及裝有這些不同思想和主義的腦袋--而這也成就了上海海派文化異于中國其它文化的特質(zhì),更重要的是,這些現(xiàn)象無疑又刺激了規(guī)則多元化在中國的形成,它對沖破其時封建帝國的一元專制,進而帶來了自由民主的新風,是何其的重要和寶貴。盡管上海的開埠是恥辱的,是惡的,但誰也不能否認它的歷史進步意義。恩格斯在《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jié)》一書的第三章中,批判費爾巴哈的唯心主義倫理觀的同時,也曾指出黑格爾的倫理學思想比費爾巴哈深刻和豐富。他說:“在黑格爾那里,惡是歷史發(fā)展的動力借以表現(xiàn)出來的形式”.如果將他這句話換成時下比較熱門的詞匯,也許就是“破壞性創(chuàng)新”.我們可以說,上海的開埠,其實就是一種破壞性創(chuàng)新。


  沒有這種破壞性創(chuàng)新,中國民眾被專制壓抑的熱情也得不到釋放。我們會看到,商人階層悄然成為清末民初的一股重要的社會力量。在此之前,家國普世政權(quán)體系存在數(shù)千年,周而復始未曾斷流。大家追求大者定天下次者定一國。商業(yè)只是不入流的謀生手段。而商人更是在王權(quán)秩序中處于“士農(nóng)工商”的權(quán)力體系邊緣。但是,現(xiàn)在他們的時代背景不同了,成長的舞臺也不同了,當資本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系挾持著堅船利炮敲開了封建中國的大門,這也意味著,現(xiàn)代商業(yè)的準則主義逐漸取代了特許主義,王權(quán)秩序的既有平衡被打破,而板結(jié)的政商關系也悄然松動。在開放帶來的紅利下,他們的經(jīng)濟能力開始壯大,不僅用商業(yè)手段為中國與世界搭建起了交流渠道,同時也為財困力乏的帝國“輸血造血”.更重要的是,經(jīng)濟能力上的加強,給了他們追逐政治話語權(quán)的勇氣和力量。他們已經(jīng)不再只是權(quán)力的跟屁蟲,而是積極地參與到權(quán)力秩序的構(gòu)建之中。而與西方的直接交道,讓他們更是深得西方文明--包括其教育、科技、文化乃至政治體制的“三味”.這也讓他們對權(quán)力秩序的構(gòu)建,有了具體而微的參照系。從“學美”到“知日”,中國進入了體制改革的深化期。比如說南通張謇,先以狀元的身份下海,在南通從開辦大生紗廠入手,終成中國近代實業(yè)又一開拓者,以及被官方正式認定的“商界領袖”.不過,日后的他,將自己更大的精力放在了為君主立憲奔走呼號之上。


  除了在蘇州成立“江蘇立憲學會”,并親自擔任會長,又與鄭孝胥等在上海成立“預備立憲公會”,先后擔任副會長、會長。為此,他甚至放下了與“政治新星”袁世凱之間的成見,三番兩次寫信給其時正任直隸總督的袁世凱,督促其投身立憲運動。與此同時,團結(jié)在他周圍的上海紳商們,也開始推動地方自治。自1903年到1905年之間,大名鼎鼎的李鐘玨就多次向上海道臺袁樹勛建議在滬開辦警察,維持地方秩序,創(chuàng)設上海城廂內(nèi)外總工程局,并最終得到了上海道正式行文認可。這種自治,既反映了清政府開始將自己在地方上的行政權(quán)力向資產(chǎn)階級開放,同時也是資產(chǎn)階級由下而上主動呼應自上而下的立憲潮流。很有趣的是,這種自治熱情同樣為革命黨人所喜聞樂見,全國創(chuàng)辦的各種反清刊物,對于地方自治的宣揚和介紹,也尤為著力。其中《江蘇》就提出:“居今日之中國而欲議改革政體者,不必侈言立憲,研究自治之道為尤要者也”,這意思也就是,只要地方自治搞好了,清政府再頑固,將“亦無如民何”.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立憲都和革命展開了賽跑,但不管中國是選擇了君主立憲好,還是日后的民主共和也好,這些都是開放所帶來的后發(fā)性效應,或者說是紅利。沒有這種破壞性創(chuàng)新,也許我們依舊在老大帝國的末日黃昏里,看不見明日的陽光。而上海本身,更是生機勃發(fā)。進入民國之后,甚至成為了遠東的國際金融中心。有資料為證:全國金融首腦機關云集于此,著名大銀行的總行幾乎都在上海;集中了巨額社會貨幣資本,銀行吸收的存款占全國銀行存款總額的30%-40%,上海是金銀外匯的總匯,是貨幣發(fā)行的樞紐。全國利率和多種金融行市圍繞上海轉(zhuǎn)動……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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