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的妥協(xié)與齊奧塞斯庫的僵硬,充分體現(xiàn)出兩種制度的截然不同。美國歷史學家魯?shù)婪??J.魯梅爾在他1994年出版的《因政府而死》一書中估算了一個數(shù)字:在20世紀,單是種族殺戮的死難者就達1.7億人。這一數(shù)字中幾乎不含政治迫害和戰(zhàn)爭所造成的"正常"死難者人數(shù),同樣也不含該書出版后發(fā)生的種族殺戮死難者人數(shù),比如在盧旺達或者巴爾干地區(qū)發(fā)生的種族殺戮死難者。在人類歷史中,如此多的人死于暴政,在此前是亙古未有的。
在《通往奴役之路》這本書中,哈耶克認為,壞事不一定是壞人干的,而往往是一些"高尚的"理想主義者干的,特別是,那些極權主義暴行的原則是由一些可尊敬的和心地善良的學者們奠定基礎的;"自由"常常在"自由"的名義下被取消,"理性"則是在把"理性"推到至高無上的地步被摧毀的。因此,一種合理的政治制度一定是適應人性的政治制度,而不是強迫改變?nèi)诵缘恼沃贫?,如果一種政治制度,是建立在改變?nèi)诵缘幕A上,這樣的政治制度不可避免地會帶來暴力與恐怖。
理解了這點,或許就能找到問題的答案。
(二)打字機執(zhí)照
20世紀80年代初,齊奧塞斯庫頒布了《大羅馬尼亞打字機法》。根據(jù)該法,每一個羅馬尼亞的公民、企業(yè)、事業(yè)、機關、學校等單位,凡擁有打字機必須要得到警方的許可,領取使用執(zhí)照;要成為打字員也必須照此辦理,并且要將所打字的樣品同時上報。如果打字機需要修理,其使用者及其打字機都需要更新執(zhí)照。任何繼承打字機的羅馬尼亞人,都必須將此上交政府當局,或尋求取得使用它的資格;如果不把打字機的鍵盤上交警方,即使損壞的打字機也不得私自處理,否則嚴加處罰。
不言而喻,齊奧塞斯庫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控制輿論,壟斷思想。
自1965年齊奧塞斯庫坐上羅共總書記這個職位后,便如鋼梁上的鉚釘━━固定不動,一直到1989年被槍殺。不僅如此,齊奧塞斯庫恨不得將一切權力統(tǒng)統(tǒng)攬入自己的懷中。除黨的總書記外,他還擔任羅馬尼亞國務委員會主席、團結陣線主席、國防委員會主席、武裝部隊和愛國衛(wèi)隊總司令、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最高委員會主席、羅馬尼亞共和國總統(tǒng)。齊奧塞斯庫身兼黨政軍7大要職,可謂至尊無上。據(jù)英國《經(jīng)濟學家》雜志統(tǒng)計,齊奧塞斯庫家族成員在黨政軍界擔任要職的不下30人。其夫人埃列娜。齊奧塞斯庫任羅共中央干部委員會主席,第一副總理,實際上是羅共二號人物;其兄馬林。齊奧塞斯庫,任國防部副部長兼羅軍最高政委;其弟伊利埃。齊奧塞斯庫和安德魯察。齊奧塞斯庫,分別任內(nèi)務部干部培訓中心主任和羅馬尼亞駐奧地利使館商務參贊;其妻弟格奧爾基。波特列斯庫任全國工會主席;齊奧塞斯庫的小兒子尼庫。齊奧塞斯庫,任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每當羅共中央開會,就像是齊奧塞斯庫的家族會議。羅馬尼亞人民將此譏諷為是"社會主義大家庭".像羅馬尼亞這樣高度極權與類似封建時代的家族統(tǒng)治,在民主國家中無法想象。
當上了黨政軍的一把手,又有一大幫子家族成員為自己看家護院,齊奧塞斯庫自然是說一不二,專橫跋扈。他的每一次講話都成了"綱領性文件",報紙要登,電視要播,廣播要說;每逢重大節(jié)日,有影的、有聲的、國內(nèi)的、國外的、各種媒體一起上,民眾耳朵里充斥著頌揚"齊奧塞斯庫時代"的光輝業(yè)績,歌頌"齊奧塞斯庫偉大、正確"的各類宣傳。為了造神,向人民群眾顯示自己"無懈可擊的正統(tǒng)地位",特別是壓制不同政見者,打擊反對派,齊奧塞斯庫不惜花費大筆外匯,購買國外報刊的廣告版面刊登頌揚自己的文章,然后在國內(nèi)報紙轉載,借以宣揚外國人是如何敬佩齊氏的天才領導和偉大功績。
極權獨裁統(tǒng)治,很多東西不單是靠暴力來維持,而且也需要靠欺騙和謊言來維持。因此,打字機和打字員在統(tǒng)治者眼里就成了傳播異端邪說的洪水猛獸,必須嚴加防范,嚴密控制。無論機器,還是人都只能成為替獨裁者歌功頌德的工具,絕不可作為民眾揭露事實真相的武器。壟斷思想只是極權主義的手段,其目的是通過壟斷思想達到壟斷權力的目的。因為只有把人的思想壟斷了,才有可能徹底地壟斷權力。反過來,壟斷權力之后,又可以將思想壟斷進一步強化。
在極權獨裁統(tǒng)治下,"掌握"和"控制"人民思想,或者說將人民的思想"國有化"(哈耶克語),歷來是統(tǒng)治者最為關注的問題,他們有一種把人民變成"喉舌"的沖動,特別希望自己能像集市上的鳥販子一樣,教授鸚鵡、八哥、鷯哥這類動物學舌,把自己的意識形灌輸給人民。
在動物界中,鸚鵡、八哥和鷯哥恐怕是向人類學習語言的高手。不過,這些鳥學習語言的目的,恐怕只是一種本能,絕非是用來思考。另外,鳥類學舌,恐怕只是為了討取主人的歡心,以便能夠從主人那里得到更多的賞賜。從它們學舌的效果看,即使學得惟妙惟肖,發(fā)出的聲音也只是重復主人的語言,并不包含自己的"思想".
獨裁統(tǒng)治者為了能使自己的"思想"迅速傳播,占據(jù)每個人的頭腦,讓所有人都無條件地接受自己的理念,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人變成鳥━━用教授"鸚鵡學舌"的方法,把"唯一正確的思想"傳播到廣大民眾之中。
鸚鵡學舌,只能是簡單的語言,而人類的思想是極其豐富、深邃的。統(tǒng)治者出于壟斷思想的本能,是不可能讓民眾掌握思想。在極權專制的統(tǒng)治下,對于人民群眾的教育,往往是教條式的、口號式的,往往是將統(tǒng)治者的"意志"或是"思想"濃縮成幾句簡單的口號,語錄、編成順口溜似的"四六八句",叫老百姓反復背誦。只有這樣,才能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統(tǒng)治者的"思想"才能為廣大人群所"掌握".就如同戈培爾所言:"我們的宣傳對象是普通老百姓,故而宣傳的論點須粗獷、清晰和有力。真理是無關緊要的,完全服從于策略".
在這種情形下,人們只能聽到一種聲音、看到一種理論、接受一種思想。思想單一,必然帶來認識上單一。因此,判斷事物,認識問題,觀察世界,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當每一個人都在"鸚鵡學舌"的時候,那些"空話"、"套話"、"大話"、"假話"、"官話"、"瘋話"、"蠢話"、"謊話"、"廢話"、"幫話"、"黑話"……在社會肆意泛濫,就不足為奇了。
當希特勒妄圖稱霸世界時,他教會德國人民的就是"為了德國的復興,消滅猶太人".法西斯主義就是這么簡單明了,根本用不到什么高深的學問。同樣,當赫魯曉夫向蘇聯(lián)人民宣傳"共產(chǎn)主義"的美好前景時,也不過用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公式:共產(chǎn)主義=土豆燒牛肉。為什么土豆不能燒豬肉,沒人去問,也沒人去想!
(責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