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購物,你會有一種感覺,感覺每天都在出國。
如今出國購物,需要兌換貨幣,把人民幣換成美元、英鎊、歐元、越南盾等;在民國購物,同樣要兌換貨幣。有時候得把銀兩兌換成銀元;有時候得把銀元兌換成銅元;有時候得把銅元兌換成制錢;有時候得把制錢兌換成錢票;有時候得把錢票兌換成銀票;有時候得把銀票兌換成鈔票……總之,你要跟名目繁雜林林總總的貨幣打交道,你得隨時準備著把手頭的錢兌換成另一種錢。
民國的貨幣種類實在太多,以五四運動以后的北京為例,市面上能見到印著袁世凱頭像的銀元“袁大頭”、印著孫中山頭像的銀元“孫大頭”、印著老鷹和蛇的墨西哥銀元“鷹洋”、印著不列顛女神的英國銀元“站洋”,以及寫著“光緒元寶”字樣的清末銀元“龍洋”,甚至還能見到兩廣地區(qū)鑄造的面值為兩角或者一角的銀元“毫洋”,還有四川軍政府鑄造的面值為一元的銀元“廠洋”.
除了這些白里透亮叮當作響的銀元,在大宗交易如房地產(chǎn)買賣中,還能見到五十兩一錠或者十兩一錠的元寶,在日用品買賣等小額交易中又能見到大量的銅錢。銅錢又分很多種,有康熙通寶和乾隆通寶,有嘉慶通寶和同治通寶,有面值一文的制錢,也有面值十文和五十文的“大子兒”.
銀元、元寶和銅錢都是金屬貨幣,除了這些金屬貨幣你還能見到紙質(zhì)貨幣,例如各大錢莊發(fā)行的錢票、各大銀號發(fā)行的銀票、南方國民政府發(fā)行的“毫洋劵”、北方北洋政府發(fā)行的“大洋劵”、交通銀行發(fā)行的“中交票”、農(nóng)業(yè)銀行發(fā)行的“新鈔劵”、日本正金銀行發(fā)行的“正金票”、香港匯豐銀行發(fā)行的“匯豐票”……再加上當時軍閥割據(jù)、諸侯林立,幾乎每個省都有自己發(fā)行的一套貨幣,從全國各地流入北京的紙幣就有幾十種。
有些貨幣只能在北京流通,例如面值十文的“大子兒”.雖說面值十文,實際上只相當于兩三枚制錢,而且只有北京人認可,到了外省沒人要。有些貨幣只能在外地流通,例如四川軍政府鑄造的“廠洋”,在四川、云南和西藏都叫得響,拿到北京沒人要。當年直奉戰(zhàn)爭,張作霖打跑吳佩孚,奉軍浩浩蕩蕩開進首都,拿著錢向北京人買東西,誰也不愿收,為什么?因為他們用的錢都是“奉票”,只在東北和蒙古流通,去其他地方等于廢紙。
也有到哪兒都能叫得響的貨幣,例如銀錠(即元寶),在國際貿(mào)易中都被認可。只是銀錠太貴重,拿來買房買地買大宗商品可以,去小攤上買個燒餅也掏一元寶出來,燒餅攤老板把家里所有存款全部拿出來也未必找得開,太不方便。此外像“袁大頭”、“孫大頭”、“鷹洋”、“龍洋”等銀元,也是不便在日常買賣中使用。
正是因為有些貨幣只能局部流通,有些貨幣不便日常使用,所以就得兌換。成都人到北京買房,得把腰包里的廠洋兌換成“袁大頭”;北京人揣著“袁大頭”去夜市吃地攤,也得先把它們兌換成制錢或者“大子兒”.去哪兒兌換呢?很簡單,找錢鋪、錢莊和銀號就行了?,F(xiàn)在內(nèi)地人去香港購物,為了劃算起見,需要找一家“兩替店”,把人民幣兌換成港幣;而在民國時期,錢鋪、錢莊和銀號就像香港的“兩替店”一樣多,不愁沒有兌換的地方。
下面咱們以一個民國人物的日記為例,來看看那時候的北京人究竟怎樣花錢。
“1922年2月11日,雇大車搬家,先運書籍,后運木器,兩次運完,每次付錢七百文,予去錢鋪換大頭一元。”雇車搬家,搬了兩趟,每趟要付銅錢七百文,而手頭沒有這么多銅錢,于是拿著一塊“袁大頭”去錢鋪換銅錢。那時候一塊“袁大頭”能換銅錢一千五百六十文,換來的銅錢除了付給搬家工人報酬,還能剩下一百多文。
“1922年2月26日,與蔡元培、胡適、錢稻孫、顧頡剛、周作人等人在王府井大街東華飯店會飲,酒席錢二十五元,予換銀二元,付四人小費。”請北京大學的一幫教授在高檔酒店吃飯,結(jié)賬的時候要付給四個服務(wù)員小費。要是每人給一塊銀元,就得花四塊,太浪費了,趕緊把銀元換成銅錢,每人遞給幾百文,沉甸甸的一堆,既省錢,又有面子。
你瞧,搬回家得兌換一次貨幣,吃回飯也得兌換一次貨幣,民國人天天兌換貨幣,豈不跟出國一樣?
最后說一下,剛才我們引用的日記是吳虞寫的。吳虞這個人在今天好像不太有名氣,在民國時期可是大人物,他是北大教授,寫過《吃人的禮教》,跟魯迅的《狂人日記》一時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