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義長存的江湖總是令人向往
改編自priest武俠小說《天涯客》的網(wǎng)劇《山河令》獲得了8.6的豆瓣高分,位居同期網(wǎng)劇前列。近年來國產(chǎn)武俠劇大多不盡如人意,《山河令》這樣一部頗有正統(tǒng)武俠風(fēng)的作品的出現(xiàn)無疑是可喜的。圍繞天下武庫的鎖鑰--琉璃甲,以五湖盟為中心的江湖勢力悉數(shù)登場,又牽扯出武林中一樁血流成河的前塵舊事。為名、為利、為情、為義,為自由、為公道、為雪恨、為贖罪、為真相,形形色色的武林人懷著各不相同的心思與目的卷入生死相搏的紛爭之中。而主人公周子舒與溫客行又將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做出怎樣的抉擇,無疑是全劇最大的看點。
武俠故事已經(jīng)講了這么多年,看似正義的武林盟主其實是大反派,或者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魔女其實滿腔赤誠,這樣的反轉(zhuǎn)都已經(jīng)太過常見,更別提風(fēng)光霽月的少年英雄早已有無數(shù)珠玉在前?!渡胶恿睢菲雌涞蓝兄?,你以為正道盟主利欲熏心,但他卻又不惜性命去守一個承諾;本該純善無瑕的主人公卻一個曾助紂為虐、害得八十同門一一慘死,另一個是鬼谷之主、墮落為惡鬼也要與世同葬。
《山河令》的世界是一個不那么黑白分明的世界。對柳千巧始亂終棄的于丘烽也會為救柳千巧去而復(fù)返,甘愿放棄琉璃甲;心心念念要置五湖盟于死地的桃紅、綠柳卻也真心實意回護(hù)了五湖盟主高崇的女兒小憐。好人也會做錯事,壞人也未必沒有一念之善。溫客行初出鬼谷時,滿心仇恨,但偏偏遇到了周子舒,”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周子舒是溫客行的知己,能明白溫客行的本心,也知他被仇恨驅(qū)使,行差踏錯。恰恰是因為周子舒的存在,溫客行看到了這個江湖的另一面。鏡湖山莊前的擺渡船夫,未報鏡湖大俠之恩而在此擺渡三年,又舍命救鏡湖大俠之子張成嶺脫困;早已隱退江湖、云鶴為伴的安吉四賢,為了將琉璃甲交還給五湖盟而被宵小圍攻,至死未屈;高崇為保五湖盟,也為止息因琉璃甲而起的江湖紛爭,以頭觸五湖碑而死。船夫死于忠,四賢死于信,高崇死于義,而”布衣之徒,設(shè)取予然諾,千里誦義,為死不顧世“,是為俠者。
溫客行與周子舒都曾經(jīng)歷過至暗絕望的時刻,但在這個故事中,他們陌路相逢為知己,就注定要成為彼此的救贖,學(xué)會原諒,也學(xué)會相信。
周子舒說:”壞人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好人做了壞事難道就要永世不得超生?沒這個道理。“周子舒與溫客行都是做過錯事的好人,溫客行要原諒導(dǎo)致父母之死的江湖,周子舒要與他自己和解。少年俠客,往往鮮衣怒馬、快意恩仇,恩必償、仇必報,正邪之分純粹而絕對,無所謂妥協(xié)與原諒。少年俠客理所當(dāng)然地相信著真理與公義,未見深淵,所以滿心光明,但也過剛易折,正應(yīng)了那句”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周子舒與溫客行已都不是少年,《山河令》的故事因而也帶著那么一點成年人的暮色與從容。他們都已經(jīng)崩塌破碎過一次,都見過了深淵,看過了世界的混沌與曖昧,甚至他們自己也已雙手染血,背著洗不清的罪。既然沒有死,接下來該怎么活?周溫原本都有強烈的自毀傾向,但因為遇到了摯友,也在與張成嶺、顧湘等人的相處中感受到對人世的眷戀。從一心向死,到盡興而活,這就是他們與自己、與世界的和解。
如果說原諒是朝向過去,那么相信就是朝向未來的。但歷盡滄桑之后,重新相信、依舊相信卻需要莫大的勇氣。父母因摯友背叛而死的溫客行,仍舊能相信生死之交肝膽相照;曾被大義之名欺騙利用的周子舒,仍舊能相信權(quán)位之上自有公義。他們早已不復(fù)少年,卻在某種意義上永遠(yuǎn)是少年。周子舒給自己打七竅三秋釘?shù)?rdquo;不自由毋寧死“鋒芒凜冽,溫客行的戲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也未始沒有幾分真意?!渡胶恿睢肪鸵赃@樣的兩個人為主軸,展開了一場別樣江湖中的俠客行,讓觀眾重溫千古英雄俠客夢,也與主人公們一起思考,如何去面對不夠完美純粹的世界與自己,并在理想崩塌之后仍不消泯的一腔孤勇。
在原著《天涯客》中,周溫是更自洽、更強大、更瀟灑的人。周子舒創(chuàng)立的天窗并不是一個騙局,他曾經(jīng)是明君背后的影子,是開創(chuàng)太平之世的無名功臣。自認(rèn)無愧于天地,離開天窗更多是希望余生能為自己而活。溫客行也有著成熟而明確的善惡觀,即使沒有周子舒,也能自己找到回人間的路。在《山河令》中,這兩個人物都變”弱“了,他們失去了原著中的超然與驚艷,卻也離人間更近了。在這個意義上,從《天涯客》到《山河令》的改編實際上經(jīng)歷了人設(shè)與主題的轉(zhuǎn)換,兩者各有精彩。
當(dāng)然,《山河令》并非沒有缺點,最大的問題在于容炫這個人物的行為邏輯不夠清晰,因而與容炫同代的五湖盟五兄弟等人物的心理與行為缺乏扎實的根基,觀眾無法對容炫其人做出明確的判斷,與此相關(guān)的所有行動自然也就顯得不好接受,而這又恰恰是整個故事的起因與前史。羅浮夢與柳千巧這兩個女性角色也略顯可惜,因遭背叛而誓要殺盡天下負(fù)心漢的喜喪鬼羅浮夢,以及對于丘烽既有留戀又有利用的艷鬼柳千巧,本都是極有戲劇張力的角色,但卻沒能得到充分的表現(xiàn),這兩段始亂終棄、求而不得的故事最終都用來鋪墊蝎王的情感轉(zhuǎn)折,盡管確實將蝎王這個角色塑造得豐富精彩,但埋沒了本能出彩的兩個女性角色仍未免遺憾。
縱觀全劇,能夠看出編劇對兩個主人公有著很深的感情,這種情感投入對于劇本的撰寫有利有弊,缺陷則在于容易導(dǎo)致人物與世界之間略有失衡。
但總體而言,《山河令》瑕不掩瑜,世事紛繁混沌,人心常如鬼蜮,但也總有微光不息、俠義長存,這樣的江湖世界總會令人向往。(王玉玊)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