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和田縣塔瓦庫勒鄉(xiāng)喀克夏勒村的趣味運動會。
“你們——能——不能——不走?”熱依汗緊緊握住考核組組長的手,嘴里蹦出不連貫的7個漢字。
這個滿臉皺紋的老人身后,是新疆和田地區(qū)洛浦縣洛浦鎮(zhèn)多魯吐格曼村150多名村民渴求的眼神。抱著孩子的婦女、相互攙扶的老人、沉默不語的青壯年,像趕巴扎(維吾爾語,意為“集市”)一樣涌向村委會——他們以為相處了大半年的住村干部們就要走了。
當上級考核組到來,村民們執(zhí)意要見“最大的領(lǐng)導”,請求能讓干部們留下來。
住村干部是2014年3月5日派到村里來的,他們來自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財政廳,但背后是一個更加龐大的計劃:在這一年,新疆啟動“訪民情惠民生聚民心”活動(以下簡稱“‘三民’活動”),自2014年到2016年,將從各級機關(guān)抽調(diào)20萬名干部,分3批下到全疆1萬多個村莊(社區(qū)),脫崗一年,吃、住、工作全在村里。
就在多魯吐格曼村迎來住村干部的同時,首批11129個工作組的74759名干部連同他們的行囊,四散到了各個村莊。
8個多月后,多魯吐格曼村來了一支新疆“三民”工作考核組,要找村民為住村工作組的表現(xiàn)打分,100人就足夠了,但村民自發(fā)來了150多人。
看到這一幕,陪同考核的洛浦鎮(zhèn)紀檢書記李飛劍感慨道:“看到那么多老百姓的眼神和淚水,就知道工作組這一年,真的是用心了。”
這樣的場景,在新疆的村子里反復上演。
而當初,住村干部們面對的不僅是歡迎,質(zhì)疑也在等著他們,甚至夾雜著一些毫不掩飾的對立情緒。
“到農(nóng)村,我們會干什么,能干什么?”
得知“三民”活動開展,37歲的區(qū)財政廳干部蔣碩主動報了名。
他對和田并不陌生。1998年參加工作之初,他就曾被派往和田市財政局掛職鍛煉兩年。在此期間所了解的基層情況,對他后來的機關(guān)工作有極大幫助。因此,他對住村充滿期待。
但他對記者坦言,2013年至今新疆南疆地區(qū)接連發(fā)生的暴力恐怖事件,讓人有點擔心當?shù)氐纳鐣€(wěn)定狀況。
“下面是否真的安全?”幾乎每個即將下派的干部及其家人都有這樣的擔憂。
除了安全方面的顧慮,“下到村里以后,我們會干什么,能干什么”的焦慮也困擾著機關(guān)干部們。他們清楚,這次下基層和以往不同,不是走馬觀花式的考察調(diào)研,而是要下到村里,一住就是300多天。
3月5日,蔣碩和同事們前往距離烏魯木齊1500公里的和田。他任職的自治區(qū)財政廳共有69名干部住村,分布在洛浦鎮(zhèn)的9個村。
雖然做足了吃苦的準備,但一進到克爾喀什村,蔣碩還是被這里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驚呆了。
住村干部的宿舍由村委會活動室改造而成。蔣碩他們提著行李一進門,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嗆得大伙兒直后退。
村干部很是歉意地對他們說,這是村里最好的房子,聽說這兩天干部們要來,特意讓村民粉刷和打掃過。村干部指著屋后僅隔兩米的一條水渠說,這霉味就是長期潮濕導致的。
更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房后這條渾濁的水渠,將是他們今后的飲用水源。
這種惡劣的生活條件,在庫爾干村住村女干部劉海燕的眼里更加刺目。她是住庫爾干村工作組組長。
入村之前,除了安全問題,劉海燕顧慮最多的就是生活是否方便。平時,她的生活很“講究”。
“這些城里的生活習慣肯定得改改了”,盡管劉海燕說服自己要入鄉(xiāng)隨俗,但住村第一天,她還是百般不適應(yīng)。實際上,他們看到的是中國很多農(nóng)村地區(qū)不鮮見的景象。
坐落在村委會一角的旱廁,散發(fā)出的臭味,幾乎要讓劉海燕吐出來。腳底的蹲位用4塊磚頭墊高,人踩上去一搖一晃。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旱廁四周壘起來的圍墻還沒有人高,夜里上廁所,四下一片漆黑,只要打著手電照明,自己就似皮影戲一般,一舉一動都可能暴露在別人眼皮底下。
如廁成了劉海燕和女同事宗麗娜最大的尷尬。兩人不得不結(jié)伴上廁所,相互“望風”。
生活問題可以慢慢克服,但不懂維吾爾語、無法與村民交流,讓急于展開工作的住村干部無所適從。
自治區(qū)財政廳第2小組入住海力派曲爾蓋村的第二天,組長趙永乖決定與村干部吃頓“相識飯”。席間,他說明來意,希望村干部把村民需要解決的問題告訴工作組,工作組會想方設(shè)法幫忙解決。他說得滔滔不絕,對面的村干部們卻一臉茫然,絲毫沒有反應(yīng)。
原來這些村干部大多聽不懂漢語,而工作組里的漢族干部也不懂維吾爾語,大家只好靠著工作組里的維吾爾族干部在中間翻譯。
“在新疆工作了20多年,怎么就沒有學習維語呢?現(xiàn)在不懂維語,僅靠維族干部翻譯,我們怎樣才能快速打開工作局面呢?”他在心里問自己。
交流的障礙平添了很多質(zhì)疑。
住村第一天,住克爾喀什村的財政廳干部帕爾哈提·艾合買提特意買了維吾爾人喜愛的方糖、磚茶、馕等食物,他對入戶走訪充滿期待。
在村支書和村警的陪同下,他們來到肉孜大媽家。老人臉上堆滿了笑容,很客氣地說:“謝謝你們從烏魯木齊那么遠的地方來看望我們,太難為你們了!”
幾句寒暄之后,老人的臉色陰沉下來,神情嚴肅,“像你們這樣來家里的領(lǐng)導,以前我也見過,但反映的問題都沒有解決,你們到這里來也就是走走形式”。
老人的話,像一根刺扎在帕爾哈提的心上,他默不作聲,不知該作何解釋。
這樣的尷尬,每一個住村干部幾乎都遇到過。
阿亞格恰帕勒村住村干部王智棟清楚記得,剛?cè)氪鍟r,村支書帕爾哈提·依明召集全體村民大會歡迎工作組。他說:“工作組這次來,就是為咱們解難題、辦實事兒的,大家有什么困難和問題……”
還沒等他的話說完,就有村民打斷:“市里、縣里的領(lǐng)導都來過,都是拿著本子記記,啥事兒沒辦就走了。”
在帕爾哈提·依明的心里,也不確定工作組到底會不會真的給村民辦事,但他仍大聲安撫:“這次是從烏魯木齊來的大領(lǐng)導,他們就住在村里,是一定會給我們解決問題的。”他瞟了一眼身旁的王智棟和幾位住村干部,發(fā)現(xiàn)他們的臉上掛滿了尷尬。
“這次來,如果我們只是走走形式,村民就徹底失望了。我們一定要辦事兒,才能不辜負老百姓。”這是王智棟進村后最強烈的感受。
“我不得不被他們的樸實而感動,不得不想方設(shè)法多為村民辦事”
來到恰帕勒蘭干村的財政廳干部陳林國,想快點拉近和村民的距離,真正融入村民的生活中。
看到村委會院子一側(cè)的土場子上,每天都有十幾個小伙子圍著只剩一個鐵框的籃球架撒歡似地打球,酷愛籃球的陳林國想和他們一起玩。但他一上場,就被絆倒在地,身后引來一片哄笑聲,沒有人伸手拉他,留下的是冷漠的眼神。
“這樣套近乎來拉近關(guān)系,恐怕行不通。我們必須要辦實事、動真情,才能讓他們接納我。”捂著撞傷的腳脖子,陳林國把翻新球場、組建村籃球隊的想法告訴了組長卡哈爾,得到了組長和大伙兒的支持。
2014年5月中旬,卡哈爾帶著陳林國等全體住村干部把球場的石頭、磚頭撿走,平整土地、硬化地面。工作組出錢更換了新的籃球架,還在球場上方安裝了大燈。
來打球的年輕人看到陳林國挽起袖子搬磚頭的樣子,眼神溫和了幾分。自這以后,故意在場上撞陳林國的人少了。一次被無意撞倒,還沒等他自己站起來,一只手伸了過來,維吾爾族小伙子阿迪力江站在他面前,面帶笑容地伸著手,并為他豎起大拇指。
雖然沒有語言的交流,但眼前這個真誠的笑容和豎起的大拇指,讓陳林國眼睛濕潤了。
農(nóng)忙時,干部們白天跟著村民到地里幫忙割麥子。到了晚上,村里的小伙子在新建的籃球場上和他們一起打籃球。
陳林國的堅持感動了村民,村民的樸實也感動著住村干部們。
剛到多魯吐格曼村沒幾天,住村干部李霆走訪村民回到村委會,剛踏進大門,就看見一位年輕小伙子端著烤肉等候在院中。
小伙子自報家門:“我叫吐送·吐送托乎提,是二大隊村民,你們是烏魯木齊來的干部,能去看望我的家人,我特別謝謝你們。”
吐送告訴工作組,自己在縣城開烤肉店。前一天,走訪他家時,只有他的妻子和兩個上學的孩子在家?;丶液?,聽說有烏魯木齊來的工作組去他家了,吐送認為沒能招待好工作組,特意在第二天中午時分,為工作組送來了熱騰騰的烤肉。
李霆本以為他會有什么需要幫忙解決的事。誰知,他放下烤肉就要離開,只說了一句:“你們來看我,我應(yīng)該謝謝你們。”
“我們只是去了他們家,還什么都沒做呢,村民就這樣對我們。”李霆很是感慨。
在多外特村,工作組組長渠慎儉無法忘記,2014年6月,南疆暴恐事件頻發(fā),就在住村干部感到不安時,村支書艾克木·庫爾班拍著胸脯告訴工作組:“你們不要害怕,如果暴恐分子來了,我用我的胸膛頂上去。”
工作組來到村子以后,多方籌集資金,幫助村里開建了一批項目。
艾克木·庫爾班經(jīng)常對住村干部們說:“你們來了,給村里建起了地毯廠、面粉廠、榨油廠,我當了17年村支書,這一年的收獲比前17年都多啊。”老支書的話感動著渠慎儉和同事們。
這樣的感動、感觸幾乎天天伴隨著住村干部們。
距多魯吐格曼村100公里的和田縣塔瓦庫勒鄉(xiāng)卡爾墩村,是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團區(qū)委的兩個住點之一。下派干部沈坤飚無法忘記第一次見到村小的模樣。
地處塔克拉瑪干沙漠腹地的卡爾墩村,全村1600多人分布在全長18公里的主干道兩側(cè)。來到距村委會兩公里處的巴克墩小學里,沈坤飚驚住了。
沒有像樣的大門,四周沒有壘起的圍墻,老師們用鐵鍬平整后的土操場,成了學生最喜愛的足球場。
兩排平房相對而坐,門上的紅色油漆已磨損得樣貌全無。關(guān)不嚴實的玻璃窗四處透風。一根煙囪從玻璃窗上方探出,另一頭連著用來取暖的煤爐。
20多人的教室里,11歲的阿依夏木古麗不停地晃動課桌,沈坤飚仔細一看,桌子的一條腿竟然是用木棍釘上去的,與另外3條腿高低不一。沈坤飚數(shù)了數(shù),教室里共有12張雙人桌,斷腿的桌椅就有五六個。
校長阿不力米提向沈坤飚介紹,這些桌椅已經(jīng)用了20多年。桌椅斷腿了,老師們撿來木棍,用釘子、鐵絲固定住,還得不停地提醒學生不要亂動。
從學?;貋淼漠斖?,沈坤飚失眠了,他想為孩子們做點什么。
他把自己的想法匯報給工作組,經(jīng)過工作組協(xié)調(diào),2014年9月23日,為學?;I集的100套桌椅、1000冊圖書等價值1.5萬元的學習用品和文體器材被運送到學校。
校長阿不力米提緊緊握住住村干部的手,“你們讓學生有了新桌椅,還帶來了圖書,謝謝你們。”阿不力米提有些哽咽。
自那以后,學校的老師、路上的村民,只要見了沈坤飚,都微笑著打招呼。這是工作組入村后,受到的最友好的待遇。
“我們只是送了桌椅和圖書,村民就感恩我們。我不得不被他們的樸實而感動,不得不想方設(shè)法多為村民辦事。”25歲的沈坤飚若有所思。
若不是來住村,沈坤飚可能已經(jīng)談上了女朋友。2014年春節(jié),親戚帶他去相親,他對一個女孩有幾分好感。但接到住村的消息后,他放棄了交往。“不能讓人家女孩兒等我一年啊。”他總是這樣調(diào)侃自己,話語中帶著幾分遺憾。
同樣帶著遺憾的,還有多魯吐格曼村的區(qū)財政廳住村干部拉依夫。
8月中旬,他的父親病重,拉依夫休假回烏魯木齊看望老人。眼看著父親的病不見好,一周的假期卻要到了。
“我要回去,不能影響其他同事休假。”拉依夫望著病房中憔悴的父親,掙扎著告訴自己。在工作組,每個人的休假時間表都緊緊挨著,他不回去,同事就不能走。半年的朝夕相處,早已讓他們成了好兄弟,他們在這里學會了責任和堅守。
假期結(jié)束后,拉依夫踏上了返村的路程。臨走前,他伏在父親的病床前,淚水順著面頰流下。
拉依夫回到村里不久,父親就去世了。休假的同事還沒回來,他仍要堅守在崗位上,沒能見到父親最后一面,成了拉依夫一生的遺憾。但他記得父親的囑托:“在村里多為百姓辦事,我就放心了。”
那天,他面向烏魯木齊的方向,伏在地上,為父親深深祈禱。
“雖然村民喝上了自來水,但我卻高興不起來,這水來遲了”
2014年3月底的一天,住村第1工作組組長李曉春看到,多魯吐格曼村老支書艾力·阿帕爾在工作組門前踱來踱去,卻遲遲不進來。
她把老人家請進屋子,遞上熱茶,艾力打開了話匣:“村里的排堿渠,20多年沒修了……”
原來,村南有一條排堿渠,年久失修,已無法正常清淤。長此以往,周邊的土地高度鹽堿化,800多畝土地已經(jīng)無法正常耕種,涉及全縣三四十個村里的上千戶居民。
“這是件大事兒,壓在我心里十幾年了,也是我退休前沒能為大伙兒解決的。本來都不抱希望了,但你們來了之后,每天忙著入戶走訪,看來是真打算給村里辦好事。我知道這個事情難辦,還是想給你們說說,看看工作組有沒有啥辦法。”老支書的一席話,讓李曉春激動起來,因為老支書的話,說明工作組得到了村民的信任,這讓她心里“充滿了力量”。
“村民人均還不到一畝地,不能眼睜睜地看著800多畝地就這么荒蕪了。再難,也要辦。哪怕是分批、分年實施呢?”李曉春很堅定。
李曉春實地查看后發(fā)現(xiàn),排堿渠全長15公里,渠內(nèi)滿是蘆葦和淤泥,要恢復排堿渠的功能,必須先排清淤泥,這已不是一鄉(xiāng)一村的事兒。
她主動請纓,負責聯(lián)絡(luò)政府多個部門,最終多方籌集了80多萬元資金,計劃分兩期改造,第一期先行改造5公里排堿渠,讓800畝耕地徹底改善。
2014年9月27日一大早,工程開工了。多魯吐格曼村的渠邊聚集了三四百名村民,人們像過節(jié)一樣跳起麥西來甫。
老支書更是早早守在渠旁,盯著挖掘機一下一下挖淤泥。“多年的心病,終于讓工作組幫忙解決了。”他自言自語,流下眼淚。
“不到農(nóng)村,不知道農(nóng)民的生產(chǎn)有多難,不知道他們生存有多難。”這是李曉春住村后最深的感觸。
帕爾哈提·艾合買提剛?cè)肟藸柨κ泊鍟r,幾乎是捏著鼻子、閉著眼睛、硬著頭皮喝下第一杯水的。
透明的玻璃杯里,裝滿了剛剛燒開的渠水,還未沉淀的懸浮顆粒充滿杯中,土黃色的開水讓帕爾哈提不知該如何咽下。放置了20分鐘后,口渴難耐的他硬是把水喝了。杯底的沉淀物,他目測有兩三毫米。
村干部告訴他,這里的村民多少年來,一直喝著這樣的水。
帕爾哈提不敢相信。1997年,洛浦縣就實施了農(nóng)村改水工程,幾乎所有的村莊都通了自來水。但村民告訴他,不知什么原因,村里一至五小隊通水了,但僅隔一條馬路的六、七小隊卻未能接通自來水。
10多年來,村邊的水渠成了兩隊268戶1000多名村民唯一的飲用水源。
工作組將這一情況匯報給自治區(qū)財政廳,廳領(lǐng)導決定幫助沒通水的村子接通自來水。
從這天起,帕爾哈提開始為通水奔波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工作組有人患上腎結(jié)石,“可能是平時不注意,在體內(nèi)積攢已久了吧”,大家并沒有特別在意。
但一周后,又有一個人患上了腎結(jié)石,還有一人患上了尿結(jié)石,大家開始尋找病源。半個月后,他和另一同事患上了帶狀皰疹,思前想后,大家將目標鎖定在飲用的渠水上。
“我們才吃了兩個月,就生病了,可這里的村民已經(jīng)喝了幾十年??!想想村民的要求,只是想滿足最基本的生活條件。”帕爾哈提心里酸楚楚的。
經(jīng)過一個月的施工,2014年6月20日,六、七小隊1210名村民終于喝上了清潔的自來水。村民賽迪麥麥提特意把工作組請到他家,用燒開的自來水沏了一壺茶。
看著他滿是笑容的面龐,帕爾哈提和同事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雖然村民喝上了自來水,但我卻高興不起來,這水來遲了。”
“不到村里,不知道辦事兒難。”這是住村干部地里木拉提·尼亞孜最深刻的感慨。
在闊納巴扎村,住村工作組組長地里木拉提想把即將新建的干部周轉(zhuǎn)房從村委會院子里挪到臨近大門的路口,他還跟建設(shè)部門建議把周轉(zhuǎn)房改成二層樓。一層作為便民服務(wù)的門面店,二樓供干部臨時居住。他想,等住村干部離開后,還可以把村里的孤寡老人接來住。
“這樣既滿足了干部的臨時居住需求,又能供村民長久使用”,地里木拉提的想法看似周全,但辦起來卻讓他“頭大”。僅是和各個部門協(xié)商規(guī)劃圖紙、辦理建設(shè)手續(xù),地里木拉提就來回跑了一個月。
“到了村里,才知道政策存在的問題”
到農(nóng)村后,自治區(qū)財政廳副廳長王彥樓從“廳官”變成“村官”。
去年3月入村時,王彥樓發(fā)現(xiàn),種植小麥良種的庫爾干村村民還沒有領(lǐng)到去年的小麥補貼款。眼看著過完諾魯孜節(jié),農(nóng)民就要開始播種了,前一年的錢卻還沒到手。
縣財政局的答復讓王彥樓立即意識到鄉(xiāng)村的特殊情況:“國家的政策要求補貼款直接打到一卡通上,但農(nóng)民想讓發(fā)現(xiàn)金,我們左右為難。”
從2008年起,涉農(nóng)“一卡通”在全疆推廣。新農(nóng)合、小麥補貼等40多種涉及農(nóng)民和土地的補貼都直接打到銀行卡上。這對業(yè)務(wù)部門來說,既保證了資金安全,還縮短了現(xiàn)金到農(nóng)民手中的時間。
但在南疆地區(qū),距離城鎮(zhèn)100多公里的農(nóng)村并不少見,農(nóng)民為了提取補貼款特意拿著卡跑一趟縣城,很不方便。
經(jīng)過劉海燕組長和住庫爾干村工作組的積極協(xié)調(diào),金融部門決定把現(xiàn)金送到農(nóng)民手上。3月21日,快樂的諾魯孜節(jié)當天,100戶村民從村支書手中拿到了共4.5萬元的補貼款。
“到了村里,才知道政策存在的問題。好的政策要設(shè)身處地為農(nóng)民著想,要看這政策是否方便農(nóng)民,是否容易操作。以后再制定政策,一定要到實地廣泛調(diào)研,拿出實用、好用的辦法,決不能坐在辦公室里拍腦袋了。”這是王彥樓的思考。
他的同事們天天和村民打交道,吃、住在一起,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近距離接觸農(nóng)民,也第一次真切地了解到農(nóng)村存在的真實問題。半年多以后,財政廳住村工作組就已完成27個調(diào)查報告,其中部分課題成果已在財政管理工作中發(fā)揮作用。
這段“村官”生活讓王彥樓產(chǎn)生了太多的感觸:“剛下來時,干部們擔心到農(nóng)村我們能做什么、會做什么。半年多的實踐告訴我們,農(nóng)村太需要我們了,農(nóng)民太需要我們了。我們可以為農(nóng)民做很多事,而且也能做很多事,只要我們撲下心來,拿出真情來。”
“農(nóng)村的問題很多,千頭萬緒的,解決農(nóng)民的實際困難,為農(nóng)民辦實事,這是我們住村工作組必須做的工作,但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經(jīng)過半年多的住村,這位財政廳副廳長認為,“怎樣帶領(lǐng)村民脫貧致富,而且是可持續(xù)地致富、發(fā)展生產(chǎn),是我們更應(yīng)該考慮的。”
初入塔盤村時,如何幫助村委會帶領(lǐng)村民脫貧,成了住村干部王定元想的最多的問題。村里135戶居民中有46戶低保戶,全村負債28萬元,貧困程度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走訪發(fā)現(xiàn),七八戶村民在自家院子里養(yǎng)了八九頭牛羊,節(jié)日期間帶去巴扎售賣。
“要是建個養(yǎng)殖合作社,實行科學養(yǎng)殖,常年養(yǎng)殖、售賣,大家共同承擔風險,共同應(yīng)對市場,盈利后分紅,這不是比單個養(yǎng)殖要獲利更多嘛。”王定遠開始說服村民,盡管他們一時無法接受這個觀點。
2014年5月26日,抱著試試看的念頭,塔盤村村支書和9名村民共出資13萬元,建起了村里的第一個畜牧養(yǎng)殖農(nóng)民專業(yè)合作社。
到8月中旬,第一批20只羊、4頭牛出欄,王定元粗算了一下,除去飼料成本,每只羊凈賺150元,每頭牛賺1000元。
看到了回頭錢,入社的村民阿不力克木不但沒有要求立即分紅,反而增加了3萬元投入。王定元乘勝追擊,把他的經(jīng)驗分享給其他村民。截至10月底,合作社已從最初的9人增加到65人,70只羊出欄售賣。
“工作組就是要把這種長久的機制建立好,以后的‘三民’活動,該從建立良好的機制、體制上發(fā)揮作用。”財政廳副廳長王彥樓認為,就算住村工作組離開了,只要建立了穩(wěn)定的機制,農(nóng)村發(fā)展就會步入正軌。
新疆自治區(qū)黨委賦予住村工作組的另一項責任,是對村干部進行“傳幫帶”,手把手給村干部教工作思路和方法,將他們打造成“永不離開的工作組”。
但目前的村干部隊伍中,大多是小學文化程度,年齡也都在45歲左右,還有很多人不會說漢語,而年輕人對村委會工作并不熱心,村干部隊伍嚴重缺少新鮮血液。
如何把優(yōu)秀青年吸引到村領(lǐng)導崗位?培養(yǎng)一批有知識有文化,能夠帶領(lǐng)村民走上富裕之路的有朝氣的村干部?對此,和田縣塔瓦庫勒鄉(xiāng)喀克夏勒村的團區(qū)委住村干部們作出了有益的探索。
喀克夏勒村是和田地區(qū)最北面的村莊,深處沙漠腹地。團區(qū)委副書記楊騫帶領(lǐng)工作組入村后,籌資28萬元在村委會建成了青年文化中心、青年巴扎大舞臺、籃球場、摔跤場4個主流文化陣地,通過開展籃球、摔跤、拔河、臺球、農(nóng)民趣味運動會以及文藝演出等活動吸引年輕人。
從最初參與活動的幾十人,到后來的一二百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遠離了斗毆、罵架等“小混混”式的生活,加入到村委會的活動中來。
“年輕人渴望新鮮事物,但苦于沒有正常的獲取渠道。我們不去拉他們一把,就會有其他勢力拉走他們。”楊騫說。
團區(qū)委還把“感動中國”人物艾尼·居買爾、尼加提·尼亞孜等人請到了村里。與站在主席臺上的宣講不同,他們與村里的年輕人圍坐一圈,和他們聊天,講自己的故事。
“這下好了,你們工作組來了,把年輕人聚在一起開講座、講公開課、培訓技能,我再也不用擔心這些孩子會生出什么事端了。”村支書對楊騫說。
回望已經(jīng)走過的2014年,住村干部劉海燕深深記住了一句話。2014年3月19日,自治區(qū)政協(xié)副主席、財政廳廳長彎海川走進她所在的庫爾干村村委會,緊緊握住村支書艾肯·麥合蘇提的手說:“這么多人到村里,給您添麻煩了。”
“你們來晚了,但現(xiàn)在來,還來得及。”艾肯·麥合蘇提回答。在他的身邊,鄉(xiāng)親們的眼里滿是期盼。
(責任編輯:張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