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晚年的卡夫卡還是一直與父親格格不入,生活還是那樣的無聊和寂寞。恐怕也正是這樣的生活,才成就了這位現(xiàn)代小說之父。
本文摘自《卡夫卡》作者:[美]桑德爾·L 吉爾曼 出版社:國際文化出版公司出版
馬特利阿里療養(yǎng)院的治療效果并不盡如人意。在8個月的時間里,卡夫卡僅僅增長了8千克,而結核病則遠遠沒有治愈。1921年8月,他回到布拉格,那里的一切都沒有變樣。他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繼續(xù)同克洛普施托克這樣的新朋友及閔策·艾斯納這樣的老朋友通信,他也再一次體會到他所厭惡的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丶液蟛痪?,他就給妹妹艾麗寫信,就她提出的關于孩子擇校的問題進行了回復,在回信中,卡夫卡表達他對父母和孩子的問題的一些看法。卡夫卡希望艾麗的孩子們能避免布拉格富裕的猶太人的孩子們常見的命運,染上“渺小、骯臟、冷漠、偏頗的精神”。
在卡夫卡寫給艾麗的幾封信中,他聲稱:“孩子們可以拯救他們的父母”,并且補充說,“從理論上,我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不要孩子的人。”但他又引用了斯威夫特的話:“在孩子的教育方面,父母是最不可信賴的人。”卡夫卡認為家庭是“一個有機體,一個極其復雜且不穩(wěn)定的有機體”,在家庭中,父母“剝奪了孩子的個性權利”,僅僅為“遵守某些要求的某些人”留下了空間。就卡夫卡而言(他已經38歲了,又回到了父母身邊,但他和家庭的一切問題都沒有得到解決),“父母的自私自利——這是父母真實的情感——是沒有限度的……專制或奴役是父母的兩種教育方法,它們都帶有自私自利的性質。父母對孩子的愛是獸性的、愚蠢的,他們總是把自己的觀點強加到孩子身上……懷疑是布拉格教育的失誤之處。”卡夫卡譴責說:“裝飾華美的房間里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有毒的、危及孩子的空氣。”他似乎是回到布拉格來復仇的。
正是在這種了無生氣的心境中,1921年初秋,卡夫卡草擬了他的第一份遺囑,要求他的朋友布洛德在他死后焚毀他的全部作品。
一連幾個月以來,卡夫卡很少寫作。lO月15日,他重新開始寫日記,此前不久他剛把自己以前的日記都交給了米倫娜??ǚ蚩ɑ氐讲祭窈?,米倫娜曾到他的父母家?guī)状伟菰L他。這次,他決心寫一種與以前不同的日記,內容不再過分關注他在單身生活的痛苦:“這方面我不再像過去那樣健忘了,我的記憶力又活躍起來,并因此而失眠。”他利用日記給自己開辟了一塊空間,從那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他同那顯然不可治愈的疾病的關系中,他占據(jù)著什么位置;他意識到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到,于是放眼觀察前面的地形。他感到了“不得不開始的痛苦”。當他在公園里看到年輕的女人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絲毫的愛慕之心,他曾“多次想過和她們共享幸福,也曾多次意識到我過于虛弱不配享有這種幸福,愚蠢地認為我看透了自己和她們”。面對著虛弱的身體,卡夫卡決定不向絕望屈服。他痛苦地感到,他已經縱容自己墮落成“一個身體上的廢人”,因為他“不想被生活樂趣所吸引,而這種樂趣對一個健康的男人來說是必要的,就好像疾病和絕望還不夠吸引人似的”。他同樣嫉妒所有已婚夫婦。
有時卡夫卡也會暫停對這些精神賬目的清理,走出自己的房間,試著和家人接觸。一天晚上,他的父母像往常一樣打牌。“我坐在一邊,完全像個陌生人一樣;我父親要我玩一把,或者至少看他們玩;我編了個理由拒絕了。從童年開始,我就常常重復著這樣的拒絕,它到底有什么意義呢?”……在這種冷靜的自省中,卡夫卡仿佛從他本人中抽離出來,安靜地旁觀著。
從這件事情來看,當我抱怨生活的涌流從來不會顧及我,我從來沒有逃出布拉格,別人從來沒有教我學會一項運動或做生意等等時,我是錯誤的——我本來不該像拒絕打牌一樣,拒絕每個提議。我只讓荒謬的事物占據(jù)我的注意力:法律學習,辦公室的工作以及后來做的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比如園藝、木匠活等……或許是出于總體上的軟弱,尤其是意志上的軟弱,我總是拒絕。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卡夫卡表現(xiàn)出對玩牌的興趣,同意幫他的母親記錄分數(shù)——“但親密感并沒有因此產生。”他只是感到無聊,后悔不該浪費時間。
l921年底,卡夫卡通過閱讀托爾斯泰那部陰郁的著作《伊凡·伊里奇之死》安慰自己。
1922年1月,卡夫卡的狀態(tài)很差。他常常發(fā)燒,體重也減輕了,不過他的健康狀況并未嚴重惡化。1月底,他的醫(yī)生準備和家人一起去緊靠波蘭的斯平德爾莫法爾度假勝地,建議他一起去。1921年10月,赫爾曼醫(yī)生曾給卡夫卡看過病,診斷他患有肺粘膜炎,并提出了一種特殊的治療方案,要求卡夫卡休3個月的病假。
大概在這段時期,卡夫卡開始寫作小說《第一次痛苦》,這篇小說發(fā)表在他最后一部作品集《饑餓藝術家》中。小說講述了馬戲團的空中飛人的故事,為了使自己的技藝盡善盡美,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日日夜夜都在高空生活,始終保持訓練狀態(tài),他的一切生活需求都要靠底下的勤雜人員滿足,后者守在秋千下,把空中飛人所需要的一切物品用特制的容器遞上拉下。同那些為自己的天職獻身的孤獨的藝術家一樣,空中飛人與人們很少來往,有時他也有點讓人厭煩——他的存在干擾了其他節(jié)目的演出——但由于他技藝高超,馬戲團的頭都能原諒他。假如不是需要到各地巡回演出(或許就像卡夫卡本人不得不同外部世界來往、去辦公室上班一樣),空中飛人對自己的生活方式是非常滿意的。
這是一篇典型的卡夫卡式的短篇小說:以完美精確、一目了然的現(xiàn)實主義敘述來描述荒誕、虛構的故事。它帶有明顯的戲劇性和表現(xiàn)主義色彩,這正是卡夫卡小說的風格特點。
1922年1月的第二個星期,在去斯平德爾莫法爾休假之前,按照卡夫卡自己的說法,他似乎“崩潰”了,他的身體狀況極差,同1920年初去美蘭之前一樣。他寫道:“一切好像都終結了。”他無法入睡,“無法忍受生活”,似乎身體內部和外部的時鐘走得不一致:“內部的那個時鐘發(fā)瘋似的,或者說著魔似的,或者說不知何故以一種非人的方式猛跑著,外部的那個則以平常的速度不緊不慢地走著。”他解釋說,“內部時鐘那狂熱的速度”是一次又一次、沒完沒了的內省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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