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起義(資料圖)
見面之前,洪秀全先給他發(fā)了一道《詔書》,問他:“孝全西洋同家人,識得朕心否?”朕心是什么?洪秀全說:我就是上天,我的話就是圣經(jīng)。你羅孝全要做的事便是代我去布道,讓所有的外國人都改信太平天國的宗教。
天京的10月,雖沒有江南暮春三月,鶯飛草長的迷人景致,但進城時被眾人簇擁且受到敲鑼打鼓歡迎的氣派,倒也使羅孝全感到十分的受用。他微微地仰著頭,嚴肅而刻板的臉上浮上了一層平日難以見到的笑容。
此時,太平天國晚期政局已搖搖欲墜,但太平軍占領(lǐng)長江三角洲除上海以外的大部分地區(qū)這一事實,仍使城內(nèi)洋溢著短暫的歌舞升平景象。羅孝全被這氣氛所感染,他那滿意的神情仿佛在告訴人們,作為上帝的使者,作為洪秀全的導師和尊貴的客人,這一切理所當然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太平天國印刷發(fā)行的《太平救世歌》,這是以東王楊秀清名義發(fā)表的詩文,主要闡釋上帝的權(quán)能和君臣兄弟之道。羅孝全住進了干王府,襄佐洪仁處理外事。他被賜封為接天義,這個爵位在王以下,是義、安、福、燕、豫、侯六爵中的第一等。太平天國王爵濫亂,先后封了兩千七百多個王,六爵中每一類都有數(shù)千人,“滿朝之內(nèi),皆義皆安”。羅孝全依然興奮得眉飛色舞。這種情狀,在他致美國國內(nèi)的一封公開信中表現(xiàn)得一覽無余:
我初到時即封以高官,賜我顯爵,復許以匹配3個妻子--太好了!當然我皆推辭不受。
現(xiàn)在,兄弟們,請到這里來幫助我們罷!請來,這是迫切緊要的事。來罷,傳教士們,來罷,讀圣書的人,來罷,教師們!誰愿意的,都請來罷!
羅孝全在太平天國的走運,于當時對洪秀全持懷疑和觀望態(tài)度的西方社會是一個極大的鼓舞。一時間,羅孝全與洪秀全傳奇般的友誼被大肆宣傳,成為各國報刊的頭版新聞;不少西方觀察家甚至認為,基督教文化徹底占領(lǐng)中國的日子已近在眼前了。
英國圖書館藏《天兄圣旨》卷一首頁,此書主要記錄天兄下凡事。這一切不過是高興過頭了而已。很快,羅孝全就感到有一點不對勁。見面之前,洪秀全先給他發(fā)了一道《詔書》,問他:“孝全西洋同家人,識得朕心否?”朕心是什么?洪秀全說:我就是上天,我的話就是圣經(jīng)。你羅孝全要做的事便是代我去布道,讓所有的外國人都改信太平天國的宗教。
接下來,羅孝全還感到有一點不快。在拜會洪秀全時應該遵守哪一種禮儀呢?按照太平天國的禮制,大臣朝見天王,當然要下跪。羅孝全絕不答應。參加早朝那天,他勉強穿上了朝服,隨著高級官員們排在一個長隊的末尾,走進接見大廳。儀式進行到禮拜上帝時,站在洪秀全座側(cè)的干王洪仁唱道:“羅孝全拜上帝”。羅孝全遲疑了一下,終于和眾人一道跪下了。不過,他將面孔從正對洪秀全轉(zhuǎn)到了另一個方向。
他的臉漲得通紅,滿是憤怒和羞恥的表情。
最后,羅孝全簡直無法忍受了。洪秀全采用通信的形式開始與他討論宗教問題,但是這位天王在談論圣經(jīng)所用的語言實在是應該下地獄。
譬如,“上帝--耶穌--圣靈”三位一體本是基督教最基本的觀點,洪秀全卻堅持認為耶穌低于天父(上帝),竟然說:“天父是我自己的父親,耶穌是我自己的哥哥,和我同由一母所生。天父和天兄使我成為統(tǒng)治者。”再譬如,對于洪秀全再三強調(diào)的自己上過天堂并與神有所交往的事情,羅孝全多次表示不可靠,不相信,認為是天王受了欺騙。洪秀全教訓他道:“你還不覺醒么?你還不相信么?為了幸福,你相信吧!誠上加誠,忠上加忠。”
特別使他沮喪的是太平軍對于基督教教義普遍的無知。1861年3月的一個星期六,是太平天國的安息日。身穿黃色長袍、已被洪秀全任命為洋務丞相的羅孝全帶著來訪的倫敦布道會傳教士艾約瑟,興沖沖地去參加城內(nèi)太平軍的布道活動。出乎意料的是,主持儀式的官員只講了士兵的日常義務,值勤時應當遵守的紀律等等,講話絲毫沒有涉及宗教教義。艾約瑟對此大惑不解。
羅孝全按捺不住,上前去宣講了一通耶穌及其永生的事跡,黑壓壓的一片聽眾露出牛聽彈琴的表情。于是艾約瑟問一名聽講的士兵:“誰是圣靈?”士兵答道:“東王(楊秀清)!”艾約瑟哭笑不得,轉(zhuǎn)過頭去對羅孝全評價道:“由此可見,大多數(shù)太平軍對基督教是很陌生的,他們對圣靈的理解是不正確的。”
“愿上帝饒恕他們吧”,羅孝全聳聳肩,頭也不回地走了。
隨著夏天的來臨,南京城內(nèi)白日流火,夜晚濕悶,羅孝全感到思緒煩亂,精神不振,連天王府里每周一次有名無實的安息日禱告會都懶得去主持。洪秀全也不再召見他,他們之間討論宗教問題的通信也停止了。
羅孝全終于醒悟,太平天國并非他所期盼的基督教化運動,洪秀全等人也不是他想象中的“純正的基督教徒”;太平天國的宗教和政治都有自己的內(nèi)容和特色,它只是借助基督教的形式來服務于革命,而無意接受其他任何主張。
太平天國干王洪仁撰寫的《資政新篇》。與此同時,太平天國與英、美法各國的關(guān)系也有急轉(zhuǎn)直下的趨勢。至年末,在暫緩一年對上海的攻擊后,太平天國拒絕繼續(xù)向外國履行不進攻上海和吳淞兩地的保證,先后三次猛攻上海,與各國開戰(zhàn),并打死“常勝軍”頭目華爾,這使得太平天國的對外關(guān)系一下緊張起來。
作為斡旋太平天國外事的洋務丞相,羅孝全自然受到各方的指責。他越來越覺得難以在天京再呆下去了,開始作出走的準備。在這當兒,干王洪仁為一件小事殺死了他的仆人并向他尋釁,使他找到了與洪秀全分道揚鑣的理由。
后來他這樣描述道:在離開南京前一周,洪仁來到他的住處,“未加警告并無任何正當理由地當者我的面用一柄長劍將我的一個仆從殺死”。接著,暴怒的干王向他的臉上潑茶水的殘渣,并毆打他:“遵我主之命,我轉(zhuǎn)過臉,他于是用右手猛地抽了我一個更響的耳光,打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我那時對他們傳道成功及此運動的善果已經(jīng)絕望,遂決意離開他們。” (責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