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歲的烏丙安，一襲玄色短衫。此次上海之行，他作為《中華民族文化大系》總主編來參加“大系”的第一次編纂工作會。

這位中國民俗學會榮譽會長，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專家委員會副主任，遼寧大學教授，是“我國第二代最富有聲望的民俗學家”。一年有一半時間在飛機上，奔波各地致力于民族民間文化遺產(chǎn)的搶救和保護，但他還是不遺余力地接下了“總主編”重任：“工作有這么多重點、難點、亮點、焦點、特點，我的內心甚至都會覺得：舍我其誰！”

“文化要傳承，更要傳播。”一件事讓烏丙安一直耿耿于懷：世人皆知灰姑娘，比如以灰姑娘為主題標志的東京迪斯尼樂園，世界各地的游客到那都會買一只水晶鞋帶回去。少有人知的是，最早的灰姑娘故事其實發(fā)生在中國。1984年，烏丙安寫了一篇文章在全世界27種語言的國家發(fā)表，題目就是 《灰姑娘故事在中國》：歐洲的灰姑娘11世紀才開始出現(xiàn)，而在9世紀唐代巴蜀一帶的土家族中就流傳著一個灰姑娘的故事。遺憾的是，從盛唐到今天，我們的灰姑娘一直鎖在故紙堆中，而歐洲的灰姑娘已經(jīng)走遍世界。“如果我們的灰姑娘能夠傳到今天，大概當今世界文明中，就會有一個在土家族吊腳樓旁跳舞的灰姑娘形象。這也告訴我們傳播與傳承之間的關系，這是一個規(guī)律，誰離開了這個規(guī)律，誰就在文化上越來越滯后！”說到這兒，老人情不自禁站了起來。

蒙古族的烏丙安，對周遭的人和事從不掩飾好惡。對當下一些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所謂 “打造”、“營造”的說法，他毫不留情地抨擊道，所謂“營造”、“打造”簡直就是折騰，勞命傷財，沒經(jīng)過科學研究和調查，對文化生態(tài)來說反而有很大的危險性和破壞性。“民俗文化，是民眾自己在發(fā)展，任何專家、任何官員無權設計。最好的保護方法，是把各種文化還給民間，還給老百姓，讓民間去豐富去發(fā)展。”

“文化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這是烏丙安一直說的一句話。不反對年輕人過情人節(jié)，但卻竭力反對把“七夕”說成是“中國的情人節(jié)”——“牛郎和織女怎么是情人呢？他們與羅密歐和朱麗葉完全是兩回事。七夕這天，應該是牛郎織女和兒女見面，是全家團聚的節(jié)日?，F(xiàn)在，我們沒有挖掘出自己傳統(tǒng)節(jié)日的魅力，難怪年輕人都去過洋節(jié)日了。”

這位畢生守護民族和民俗文化的長者，其實并不缺乏既“酷”又“潮”的一面。他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就開始用電腦，“現(xiàn)在我還能用電腦自己制作動畫呢”，話語中不乏幾分得意。“現(xiàn)代文明缺了傳統(tǒng)的精華要素，是沒有根基的現(xiàn)代化。沒有根基的文化還能發(fā)展嗎？同樣，抱殘守缺、固守根基的文化還能發(fā)展嗎？這兩方面是一樣的。”老人的腦袋里時不時會蹦出些有趣的“點子”。比如，他提議下一次開主編會時，56個民族的主編都穿上自己的民族服裝，言畢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