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裝幀后的北宋刻本《禮部韻略》。
"能夠在八十歲時看到一部新發(fā)現(xiàn)的北宋刻本,真是一件十分高興的事,就是為這件事活到八十歲也值了。"說這話的是日本著名漢學家、古籍版本學家尾崎康,老人清瘦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這些天大黃鴨在北京,小孩子看了很激動,哇哇直叫。我們看到這五冊宋版就像小孩子看到大黃鴨一樣心情激動。"臺北大學古典文獻教授盧錦堂的開場白,逗得圍坐在桌兩旁的"老學究"們拍掌叫好。
昨天,來自海內外的一眾古籍研究專家,為了一部新發(fā)現(xiàn)的千年古籍,早早就在京城開起了碰頭會。它便是一函五冊的北宋刻本《禮部韻略》。"它不僅刊刻時間比日本真福寺藏本要早二十多年,而且,去聲、入聲兩卷都保存完好,為今天的人們提供了一部比較齊整的北宋讀本。"吉林大學中文系教授李子君擅長音韻學研究,據(jù)他介紹,真福寺藏本幾乎丟失了全部去聲,且殘缺多達168個漢字。據(jù)了解,這部即將亮相匡時秋拍的古籍,不僅是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禮部韻略》最早版本,而且,是市場中難得一見的北宋孤本。
如何確定為北宋刻本? 避諱考據(jù),反推成書年代
著名古籍研究專家李致忠至今還記得去年9月初次接觸到這部刊本時的情形:江西藏家小心翼翼地打開用塑料薄膜夾著的書頁,發(fā)現(xiàn)其書似被水浸泡過,有些書頁已出現(xiàn)明顯水漬后的皺褶。他從版式風貌、印紙墨色、字體刀法等方面比對后,雖不敢斷定就是北宋刊本,但已認準年代不會很晚。
如何準確推定其刊刻年代,成為首要問題。李致忠想到了考據(jù)文中的避諱字。"宋代程大昌《演繁露》卷五有如此表述:'本朝著令,分名諱為二:時君之名,則命為御名。'就是我們在宋版書里常見到的,遇到當時國君的名字,就用四個小字'今上御名'避諱。"李致忠發(fā)現(xiàn),書中"恒"字右半邊缺墨筆,"顯然是回避北宋真宗趙恒的諱,說明此書刻印當在仁宗一朝或稍后。"而仁宗趙禎一名在書中也未曾遇到,"這就透露出'禎'字是回避的,至于仁宗之后英宗趙曙、神宗趙頊、哲宗趙煦、徽宗趙佶、欽宗趙桓則均未予回避,進一步證明此書不會晚于北宋。"
最終,李致忠推定此書刊刻于北宋仁宗景佑四年(1037年)至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之間,是海內外現(xiàn)存最早的《禮部韻略》刻本。不過,李致忠這一推定也結合了此書的材質,其開卷為皮紙印造,搗碎桑樹皮的外皮依稀可見,被認定為接近北宋版本。"此法鑒定有個討巧之處,它恰恰是一部考試用書,押韻、避諱,尤為嚴苛。"著名美術史專家、古籍研究專家范景中說。
為何是重大典籍發(fā)現(xiàn)? 為最早版本,其后多次被刪減
在范景中看來,不僅鑒定方法有些幸運,就連這部書的命運也幸運之至。"因為它像考試工具書一樣,朝代一變就作廢,沒有用了,扔掉了?,F(xiàn)在人想找一本明代的《三字經(jīng)》都難上難,居然讓這本北宋的《禮部韻略》給流傳下來了,這得多大的運氣。"
而李致忠認為,運氣還遠不止于此。原來,即便在北宋朝,這部關系著無數(shù)學子命運的韻律"圣典",也曾歷經(jīng)數(shù)度增減刪改。李致忠解釋說,北宋沿襲唐制,科舉不僅測試經(jīng)義、策論,還要加試詩賦。而到了王安石主持變法時,便不再考試詩賦了,《禮部韻略》形同一部廢書。而待到此后司馬光主政,他又恢復了前朝慣例。
"這時當政者又想恢復《禮部韻略》,可語言已發(fā)生了變化,牽涉的字大概有十幾個,皇帝就命人把這些字給填補進去。然而,不久又宣布不考試詩賦,等于原先補的那些又作廢了。"李致忠介紹,《禮部韻略》再執(zhí)行已是南宋紹圣年間的事兒了,又過去了一百多年。"從書的名字命名來說,真真正正叫《禮部韻略》的唯有這一部。"
李子君將《禮部韻略》比作《新華字典》。"現(xiàn)在的《新華字典》每版都不一樣,舊版很快就消失了。而正是這未經(jīng)刪減的最早版本,對我們研究當時禮制體例的演變、相關音韻之間的關系,都能提供唯一依據(jù)。"
怎樣判定典籍"出身"? 最終認定屬民間坊刻本
據(jù)李致忠回憶,藏書主人起初告訴他說此書為北宋國子監(jiān)官版,理由是此書卷目留有官文。"其實這篇牒文是在敘述丁度等奏進札子(注:古代一種公文,多用于上奏)中的話語。盡管有這樣的話'如可施行,送國子監(jiān)印造頒行',但這只是丁度等進呈書時的話,不能直接證明此本就是北宋廣韻刊修所的雕造。"結合此本裝幀風格偏粗糙,且書出現(xiàn)了好幾種字體,李致忠認定它不是所謂北宋國子監(jiān)的官版,而屬民間翻刻。"不過由于考試書的緣故,內容提供的還是權威官韻。"
而古籍研究專家陳先行的推定,更多出不少數(shù)據(jù)分析。他特地量測過此書尺寸,其寬16.4厘米,高12.4厘米。他介紹說,現(xiàn)在人常見的南宋大版本、大開本的《禮部韻略》,寬、高分別為24.6厘米、17.2厘米,而《增修禮部韻略》還要更大一些,寬28.2厘米,高19.2厘米。"刊刻小本或許為了方便考試攜帶,但節(jié)省成本也是一個不能排除的重要原因。"陳先行說,聯(lián)系到這個本子在雕版上的隨意性,就連固定的版式,事先也沒有做過設計,"官刻書當然不會如此,這就進一步證實了原先所作書坊刻工的判斷。"
陳先行依據(jù)書中字體有異同,版面有的有斷裂痕,也有滿貫之處,還大膽推定它是一部后印本,而且經(jīng)過修版。"修版又很倉促草率,反映了當時的市場需求很急,發(fā)行量很大。"
小知識 《禮部韻略》是宋代人學習詩賦的工具書
押韻是增強詩歌音樂性的重要手段,近體詩為了使聲調和諧、容易記憶,于押韻十分講究。而所謂平與仄要嚴格按古音來,并不同于現(xiàn)代的普通話。因此,古人通常使用官方頒布的專門指導押韻的書籍,《禮部韻略》便是其中最為流行的一本。
明代有書寫道:宋人業(yè)舉習詩賦者無不人置一本《禮部韻略》,猶今之四書五經(jīng)焉。另據(jù)記載,宋初,學子進考場還可以攜帶《禮部韻略》,因為靠平時背誦也難記準,要寫好某篇詩賦,得拿著書趕緊查到底是寫對還是錯了,尤其得避諱。它當時就是士子不可離的一部工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