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門”這個名字,原本伴隨著唐長安城的消失,早已被大多數西安人淡忘。然而,不久前的西安地鐵建設,卻讓這座城門重回人們的視野,并且躍身為熱點話題關鍵詞——它取代了人們甚熟的“金花路”,成為地鐵一號線東西向第六站站名,這讓對它很是陌生的西安人非常不解。根據當時新聞報道,最初論證時,有六成市民反對這一擬定站名,表示“這個站名根本就沒有聽過,很容易讓大家坐錯車!”
但如果時間倒退一千多年,通化門可是家喻戶曉的,因為那不僅是一座“出入率”相當高的外郭城門,還“肩負”著重要的“軍事意義”和“民用價值”。
重要的“軍事要塞”
在今天西安東郊長樂路中段金花飯店與西北金花羊毛衫商貿大廈(原羊毛衫城)之間,陜西西北火電工程有限公司東南角,就是當年隋唐通化門的門址。它建于隋初,唐肅宗至德三年(758年)改名達禮門,后又復其原稱。門下三門洞。作為唐長安外郭城東面偏北門,它西對皇城延喜門、安福門及郭城西面偏北的開遠門,南距春明門2110米。
根據史料記載,初建成時,通化門本不過是長安城眾多外郭城門中不起眼的一座,唐高宗永徽五年(公元654年)大修全城城門時,通化門上建起了樓觀,一下子雄偉了不少。而也是在唐高宗以后,伴隨大明宮逐漸取代太極宮,成為皇帝行宮和皇城中的政治中心,通化門的“地位”,從此突然重要起來。根據史料記載,在唐開元二十年(732年),通化門內還修建了夾城復道。由于臨近“東內”大明宮、“南內”興慶宮,再加上通過這個夾城復道,由大明宮經通化門,可以直通興慶宮與曲江、芙蓉園,而讓外人不知,因此它成為明德門之外,皇帝出入宮城的一座重要外郭城門,也使得一些信息流通和政治權力的運作更具有隱蔽性。
但也正因為此,通化門比別的外郭城門更容易成為兵亂和攻入宮城的首選途徑,以及嚴防宮城的重要據點。這在涇原兵變期間以及晚唐時期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僅《資治通鑒》中,就出現(xiàn)過至少4次發(fā)生在通化門的 “嚴防” “兵亂”等事件記載。根據《資治通鑒》記載,784年6月,唐朝大將李晟在收復被敵人占領的長安時,曾帶軍到通化門外,向城內耀武示威,敵不敢出城迎戰(zhàn)。
皇帝常在這里送親別臣
唐時,從唐都長安到東都洛陽只有南北兩條官道,通化門就是南路的起點,因此當時很多百姓都在通化門外的長樂坡送別親友,離通化門七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個驛站,這就是著名的長樂驛。柳宗元在《館驛使壁記》一文中記載長安城到潼關這條官道上有六個驛站,長樂驛是東出長安的第一驛。著名詩人白居易曾在這里送友感懷之余,吟出《長樂坡送人賦得愁字》:“行人南北分征路,流水東西接御溝。終日坡前恨離別,謾名長樂是長愁。”
而比較稀罕的是,由于此門臨近長安城三大內宮殿區(qū),因而雖然屬外郭門,唐代皇帝仍特別鐘情于在這里餞別東去大臣,以示對他們的倚重之情。但若官員出京西行,皇帝們一般是甚少在外郭城西門開遠門踐行的——他們一般只行至皇城西門安福門送別,再不往西走了。
西北大學歷史系教授、長安史專家張永祿先生告訴記者,歷史中有關皇帝在通化門餞別大臣的記載非常之多,如景龍三年(709年)八月十一日,中宗“親送朔方總管韓國公張仁亶于通化門”(《舊唐書·中宗本紀》)。這次大規(guī)模的送別中,不僅中宗李顯寫了送別詩,大臣們也以《奉和幸望春宮送朔方軍大總管張仁亶》為題和了中宗的詩。此外,建中四年(783年),龍武大將軍哥舒曜進討李希烈,德宗送別于通化門;元和三年(803年),李吉甫“充淮南節(jié)度使,上御通化門餞之”(《舊唐書·李吉甫傳》……
其中,最有名的應該是唐元和十二年(817年)七月的唐憲宗在通化門送裴度——當時,拖了數年之久的討伐淮西藩鎮(zhèn)之戰(zhàn)到了關鍵的時刻,唐憲宗任命宰相裴度為彰義軍節(jié)度使前往淮西前線指揮作戰(zhàn),當裴度離開長安前往淮西行營,唐憲宗登上通化門城樓為裴度送行。通化門下,裴度向城樓上的憲宗皇帝一拜再拜,含淚辭行,而憲宗更讓人送下自己佩戴的犀帶賜給裴度。
皇帝們不僅在通化門送別臣子,也在這里送別親人——唐穆宗就曾在長慶二年五月,在這里送別和親遠嫁至回鶻的第十妹太和公主。
“神仙木匠”奚樂山
唐朝時期,通化門除了“送別之處”外,還是一個引水入城的關鍵通路——從這里引入的龍首渠,解決了長安城近半城人的吃水問題。根據記載,貞元十三年六月辛巳(797年7月25日),“引龍首渠水自通化門入,至太清宮前”(《舊唐書》卷13《德宗本紀下》)。
而“通化門”當時對于民間的重要意義之一,則是“車市”——地位有點類似于如今的玉祥門汽配城。這是因為通化門連接著繁華的通衢大道,而當時的車輛構架多為木質,比較容易損壞,因此許多車店就將這里視為了做生意的最佳地點,車市自然形成。
《太平廣記》卷八四《奚樂山》條引《集異記》云,“上都(長安)通化門長店,多是車工之所居也。廣備其財,募人集車,輪轅輻轂,皆有定價。每治片輞,通鑿三竅,懸錢百文。雖敏手健力器用利銳者,日止一二而已。”這段話除了說明當時通化門修車店之多外,還道出車輪是車輛中的易損件,需求量很大,而車輪最難加工的部位是木車輞(輪子外圈),即便是手藝高強身體健壯工具得力的高手,一天也只能做成兩片車輞。也因為有了這重背景,關于“通化門”,因此牽連出一個與“神人”有關的傳說。
同樣出于這本唐朝《集異記》記載,有一年冬日,一個陌生工匠帶著斧鑿來到通化門旁一家車店找活干,他自報姓名叫奚樂山。店主在考驗他后,發(fā)現(xiàn)此人技術精湛,就決定錄用。沒想到奚樂山并不滿足店主給他的活計,提出要更多做車輞的木料。店主于是故意作難他,給了他足夠做六百車輞的木頭,想看奚樂山出丑。
奚樂山卻一口應承下來,又提出一個要求,請店主預備些燈燭。店主看出他這是要連夜趕工,就滿足了他。奚樂山立刻在一間房子里開始工作,人們很想看看他究竟怎么加工車輞,但由于房門緊閉,外面的人只能聽見斧鑿發(fā)出的響聲。一天一夜,這種斧鑿聲沒有間斷過。
第二天清晨,奚樂山告訴眾人自己完成了六百片車輞,這不可思議的速度使店主大驚失色,立即提出要驗活,還特邀一眾鄰居同行組成了“驗活小組”。最終大家心服口服。奚樂山拿了工錢走了,店主派人秘密尾隨,想要搞清楚他要到哪里去,可尾隨的人卻很快就把人跟丟了,不過在目標失蹤之前,他看見奚樂山把一些錢分發(fā)給乞丐和窮人。店主和同行因此一致認為奚樂山是個神仙。
通化門的今生和未來
雖然長安的都城歲月已經故去,但如今的通化門門址處,仍延續(xù)了千年前車輪滾滾、異常繁忙的景象。所不同的是,在新城市背景下,“通化門”這個名字伴隨不復存的通化門逐漸被現(xiàn)代人淡忘,取而代之的是以金花路為中心的西安東城商貿體系構建完成——長期累積起的商業(yè)和交通稟賦,以及現(xiàn)代城市機制下構建起的工業(yè)、商業(yè)、教育、交通等系統(tǒng)在附近區(qū)域的完善,讓金花路區(qū)域逐漸顯示出自己在城市中的重要性。
也許正因為如此,去年,當得知叫了多年的“金花路”站將在地鐵中被“通化門”站取代,會有那么多市民摸不著頭腦。而專家們則在研討時認為,“對位于歷史較悠久區(qū)域的地鐵站,應該根據自身的歷史文化背景取名,才能突出地鐵站自身的特色,打造屬于西安的歷史文化。地鐵站名不但要對市民起到基本的交通指引,還要集中體現(xiàn)西安的歷史文化底蘊和國際化大都市的現(xiàn)代風采。”也正出于這些考量,“通化門”得以借由地鐵,重回人們的視線。
眼下,地鐵通化門站主體已經封頂。記者從工作人員口中得知,它是地鐵一號線中規(guī)模最大、基坑最深、施工難度最高的車站。未來,這個位于金花北路與長樂東路十字路口的車站,將是地鐵一號線與三號線的換乘站,它緊鄰東二環(huán)高架橋,周圍以商業(yè)建筑和住宅小區(qū)為主,又依傍西北地區(qū)最大的輕工商品批發(fā)集散地,可以預見,“通化門”站將在不久的未來,重現(xiàn)當年通化門的重要交通樞紐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