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老屋
“幾間東倒西歪屋”,小時候在畫上讀這樣的句子只覺得趣味罷了,并不覺得那屋子會是東倒西歪的,畫上一并的書法也隨意,現在見了,才知道這趣味是有來由的。實在是屋子太過于老了,墻,梁,椽子,門窗,都沒有了撐著的氣力。地方并不富庶,老了的屋子也就不大修繕,只是任著它一個人那樣,滿身荒草地老去。
這樣的屋子,多是店鋪,沒什么招牌,只一塊簡單木牌,寫著點心、紙活、粉皮,也有肚絲湯、鹵肉。更簡單的,是一張紙,墨汁隨意一寫。驚訝的是,那些字大多寫得不壞。這樣的店鋪,也并不招攬生意,似乎客人來了也就來了。
想在有鹵肉那家坐一會,切半碟子鹵肉,溫二兩老酒,滋潤地看著人來人往,自己逍遙。到一家門上看,一張沒上漆的舊木頭桌子,兩只凳子,一頭有人靜靜喝酒。見有人來,那人略略抬頭,又低頭喝酒,急走兩步,似乎真的是打攪了人家。
買賣少,這樣老屋也有住人家的,就自己住。一家人忙生計,晚上回來,吃罷飯,孩子在飯桌前借黯淡的燈寫字,大人坐門里說話,看外面動靜,人,自行車,馱著東西的牲口,很少的幾輛汽車??吹教旌?,上了門,睡覺,或不睡,一直到聽不見聲音,睡著了。
用不了幾年吧,這老屋子就自然沒有了。什么時候沒的,誰知道呢?
大紅大綠
昏暗屋子里,報紙糊的頂棚上,吊一盞小燈。上炕,挪漆色斑駁的小炕桌,熱熱的茶沏上。喝著茶,才慢慢看這屋里有什么。迎門一個大柜子,有些突兀,六七尺長,三四尺高,知道里面是用來裝糧食和雜物的。顯眼的是柜子上花瓶里插著大朵大朵俗氣的紙花。
主人招呼喝茶,人喝一口,就添。再喝一口,又添。茶水一直是燙的,叫人只能慢慢喝。喝茶添茶中間的靜,可以看,看墻上窗上的窗花,真好,紅綠,加一點細細的黑,如俊女子的眉??匆粫俸炔?,說幾句和這里人可以說的話,再聽他們自己人說,那聲音約略聽懂,不懂的,覺得親得很。
久了,再看,才知道那初看俗氣的紙花真的是好,就是要大紅大綠。黯淡的屋子里,鮮鮮地乍著,有多好看。又想起街邊的那些點心,上頭的花,一律拾掇得紅紅綠綠的,有道理。
裝裱店的陳然
給另一條街上的陳然打電話,說是在烤火。天還有些冷,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干,就烤火?可去了,陳然果然在烤火,一壺茶在火邊溫著。陳然裱畫的案子上,有活,可陳然真的是在烤火。一個人靜靜地喝著茶,什么都不干,爐子暖暖的,隨便想幾句什么,真好。
幾個人都喝茶,說話。屋子小,只能放一兩張凳子,人多了就坐在床上。陳然拿出一瓶酒,幾個人慢慢喝。寂寞了,又劃豁幾拳。
陳然好多年時間,一直在新疆流浪著打工,去過許多地方,有許多磨難,但在臉上,看不出來。這樣的人是幸福的人。陳然還想去新疆走走,不是去打工,是帶上點錢,四處去轉轉。不為什么,就是去轉。
晚上,陳然的媳婦來。陳然店里只有一張小床,看來是兩個人擠著睡。冷天,和朋友們幾杯酒下去,肚子熱熱的,晚上和媳婦在一張小床擠著睡,真的讓人感覺很幸福。風味
肇平家屋檐下掛著些慢慢風干的肉。輕些的是一只劃著刀痕的鴨子,十字的竹棍撐在肚子里,鴨子給繃得扁扁的,上面灑著些花椒鹽,時間久了,鴨子的表面色澤有些深,顯出誘人的色澤。有趣的是,鴨子不大肥的緣故,又有些干了,猛然一看,似乎一塊刻著什么圖案的木板。有風時,稍稍一晃,讓人覺出有木頭磕碰的聲音。
另幾塊要沉。尺把見方的五花肉,駭目的是上面用犀利的刀劃了幾個很深的十字,本意是為了入味,卻讓人有別樣的感覺。什么感覺,有些說不大清楚,但那把刀子實在是太過犀利和深入。尤其慢慢風干,那深深的十字,從深處向表面慢慢裂開,裸露出一種莫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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