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隆鎮(zhèn)全景（2009年10月20日攝）。 新華社記者 普布扎西 攝

    達曼人的鐵匠鋪就在吉隆鎮(zhèn)達曼村的后面，其實就是一個面積約10多平方米的小木棚，非常簡陋：幾根比拳頭略粗一點的木頭作為柱子，另外幾根更細的木頭搭成架子，架子上蓋一些木板，木板上壓上石頭；木棚的頂上和四周稀稀拉拉固定著一些塑料布用于遮風擋雨——不過這只是表面形式而已，風雨來襲的時候，這個鐵匠鋪基本上就不能正常工作了。

達曼鐵匠們正在為斧頭打眼。（圖片來源：《西藏商報》）

    鐵匠鋪雖然極其簡陋，但卻是達曼村最熱鬧的地方。這里從早到晚人來人往，隨時有附近的村民拿著爛銅廢鐵過來找達曼鐵匠打造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具，村民們不但要自帶打鐵的原料，還要帶上青稞酒和各種食品飲料——簡單說就是達曼鐵匠只管工作，誰需要打什么用具，首先就要讓鐵匠們吃飽喝足，煙和酒要保證供應；用具打好之后，還要付給鐵匠們相應的報酬，比如打一把斧頭要175元，打一個犁頭30元，換一個茶壺底10元。

    41歲的扎西頓珠是達曼村鐵匠鋪里的師傅，他說打鐵是達曼人的一門傳統(tǒng)手藝，他的師傅前年已經去世了，如今他就是村子里手藝最好的鐵匠，帶著幾個年輕人繼續(xù)打鐵。打鐵從來就不是很賺錢的活，又很費力氣，只能養(yǎng)家糊口，以前沒有加入中國國籍的時候他們甚至吃不飽飯。如今條件當然好多了，有時還能賺一些零花錢。

火爐里正在“煮鐵”。（圖片來源：《西藏商報》）

    火爐里有一塊通紅的斧頭樣的鐵塊，扎西頓珠師傅介紹說，他們正在給附近一位村民打斧頭，這是相對比較費時的活，因為除了要打出斧頭的外形，還要打一個眼來固定斧頭把。此刻，他們正在打眼：用一根大拇指粗的鐵棒打進燒得通紅的斧頭里，然后再敲斧頭，把鐵棒取出來。這個過程要反復很多次才能完成。鐵匠鋪里都是用木炭“煮鐵”的，扎西頓珠師傅說，木炭大多要用黃泥漿水浸泡過后使用，這樣燃燒的時間會更加持久。“煮鐵”的關鍵是火候，有經驗的鐵匠會把握好“煮鐵”的時間。“俗話說‘趁熱打鐵’，但如果‘煮’的時間不夠，鐵達不到一定的柔韌度，打起來很費力，而如果‘煮’的時間過久，不但浪費木炭，反而會影響鐵器的質地。當鐵燒到一定程度會發(fā)出橘紅色的光，并伴隨著火星的迸射，這時候鐵的柔韌性達到最好，可以取出火爐打造成形。”

    扎西頓珠師傅指著一個“工”字形的鐵器說，這叫砧子，是鐵匠打鐵的平臺，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平砧子，主要是用來打大的鐵坯；再就是尖砧子，用來打造器具。由于資金原因，鐵匠鋪里只有一臺平砧子，根本不夠用，而且平時也舍不得用，因為這東西不好買，所以鐵匠鋪里用另外一塊大石頭作砧子用。扎西師傅囑咐我，幫他們留意一下哪里有砧子賣，他們需要買幾個備用。

鐵匠普布正在拉風箱鼓風。（圖片來源：《西藏商報》）

    斧頭在火爐里“煮”得差不多了，扎西頓珠師傅用一把鐵鉗將通紅的斧頭夾住，從爐子里取出來放在砧子上，另一只手拿一把小鐵錘，他用小鐵錘往哪個部位輕輕敲一下，旁邊的兩個徒弟就掄起大鐵錘，一左一右有序地交替捶打。每次掄起大鐵錘，舉到頭頂捶下去就是兩三百斤的力氣，打鐵是一件費力又很靈活的事，思維要跟著師傅的意圖走，要正確判斷往哪個方向、哪個角度落錘是很關鍵的。要是不小心砸錯地方輕則不但白費力氣還把鐵胚的造型打壞，重則師徒倆都有可能因飛起的鐵器而受傷。所以學習打鐵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把握。

    在民間有句套話叫“打下錘”， 就源于打鐵。一個鐵匠師傅一般會帶一兩個學徒。打鐵時，徒弟除了要掄大鐵錘，還要給爐子添炭，拉風箱。久而久之學徒工就成了“打下錘”的，后來得以流傳，成了謙虛的代名詞，大致意思是說，自己能力有限，別的干不了，就打個“下手”，幫個忙。

 休息時，達曼鐵匠正在用木炭點煙。（圖片來源：《西藏商報》）

    打完成形后的鐵器要及時浸在水中，這樣可以增加鐵器的韌性，防止鐵器在空氣中過度氧化。浸過水的鐵器表面會有一層灰暗的物質，這種物質會使鐵器表面變得粗糙，因此像菜刀、鐮刀、砍柴刀之類的鐵器要進行打磨，使其光滑鋒利。

    雖然要干的活兒已經排隊排到后天了，但是扎西頓珠師傅和他的徒弟依然不緊不慢，干一會兒就休息一會兒。斧頭的主人一直在旁邊陪著，每當鐵匠們休息的時候，他就趕緊給他們遞煙，倒酒，只有把鐵匠們“伺候”好了，他們才能早一點把斧頭打出來。旁邊有一位村民插嘴說：“他們（指鐵匠）肚皮大得很。”扎西頓珠師傅正在喝酒，聽到之后顯然很不高興，他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提高聲音說：“我們是憑手藝吃飯，有什么不好嗎？你要是有意見，那你來打鐵嘛！”

達曼鐵匠們正在打斧頭。 （圖片來源：《西藏商報》）

    鐵匠鋪里還坐著一位藏族婦女，她是受在拉薩的親戚之托打一口帶把的鋁鍋。她帶的原料是幾捆鋁線，要先將鋁線放在鐵鍋里在火爐上加熱，然后把燒融的鋁倒在用灰土做成的模子里，最后再一錘一錘慢慢敲打成鋁鍋。她說達曼村鐵匠鋪打的鋁鍋鍋底厚、耐用，煮粥炒菜不容易糊，相當好用。

    結束采訪，我不禁又回首望了望鐵匠鋪的位置，那爐火，那“叮當、叮當，叮叮當叮叮當”富有節(jié)奏的打鐵聲，就像促人奮進的進行曲，悅耳又富有激情，成為達曼村一道奇異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