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些“磚家”論起奇石,口如懸河之水,滔滔不絕,人說奇石的價值高低與其出土流傳的年份有關(guān)系,時間愈久,石頭色澤愈古樸歸真,石體越會發(fā)出成熟的幽光,這種石表形象,行話稱作包漿,包漿愈凝重愈好。
而我每次觀察那些石頭,總是看不出包漿,特別在庫車河里,我看到的石頭,無論是赤身裸體于山間的,還是剛剛浴水而出的,我都看不出來包漿,我只覺得是一塊堅硬的冰冷之物。
看到我的頑愚,有人指點著石頭的表面,給我指指戳戳地說,那一層油乎乎的東西就是。回到家里,我倒了一杯開水,滴一兩滴動物油,吐進(jìn)去一兩口唾液,把從庫車河里撿回的石頭,一一涂抹一遍,然后,等外地的一些奇石收藏者過來交流時,抱出石頭,與他們看,結(jié)果,這些奇石收藏者抱住石頭,在臉上摩挲著,呢喃著,總是稱贊我的包漿厚重,石頭有靈氣。
還有朋友時常把我收藏的斧頭和棒槌搶了去,如果我要追討,別人就數(shù)幾張人民幣甩到我面前,讓我汗顏不已。
不過,我再去看時,斧頭已經(jīng)變成了維吾爾靴子,棒槌也標(biāo)注成了陽起石。
看來,石頭的好壞,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人的眼光,人的思想。與其說石頭因奇而貴,毋寧說因人而貴。
我收藏的石頭,自然是低賤的了。我就把這些石頭鋪在地下,躺在上面午睡。有人說,躺在石頭上睡,傷腰,時間長了,不是癱子也是彎腰兒。我倒不以為然,頭挨著石頭,睡意立即就上身,每天至少睡二十分鐘。
在石上睡得久了,也有醒著的時候,就一片一片琢磨,似乎有獸在叫,有云在飄,水流淙淙,鳥鳴聲聲,月生石間,松動春風(fēng),真?zhèn)€兒“水石潺潺萬壑分,煙光草色具氛氳”了。
恍然間,不知道自己是睡在家中,還是睡著山間,也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夢里。
隨著撿石頭人的增多,有人從庫車河里撿到了山上,終于有人在卻勒塔格上發(fā)現(xiàn)了硅化木,玲瓏剔透,晶瑩奪目。
相對于奇臺的硅化木,庫車的硅化木還是雛兒,還沒有發(fā)育好,肚子里還裹著不少雜質(zhì),皮膚也少了厚重的油脂,但已經(jīng)給庫車的石頭增色不少。
還有人從庫車的山上撿回了一種似玉非玉的石頭,拿到烏魯木齊一檢驗,竟然是一種質(zhì)量很好的漢白玉,立即就建立了礦,開始大規(guī)模開發(fā)。
有人庫車河里找到兩塊石頭,拳頭大小,上面刻畫著兩位菩薩。經(jīng)過專家研究,確定這兩個菩薩是來自隋唐時期的寶貝,一時間傳為佳話。
俗語說,心誠則靈。這樣的石頭,我也撿到一塊,上面刻一個佛,還是鏤空的,眾人覺得稀奇之余,就嘻笑我,說男戴觀音女戴佛,我怎么戴反了。
我就急赤白臉地與他們辯論,說那觀音就是男的,又惹笑聲一片。我的聲音只好漸漸小下去了。這時候就有人索要我的觀音,說是送給自己的女朋友。
我一看形勢不對,慌忙賭咒發(fā)誓,說要是送給老婆可以,送給女朋友的,我統(tǒng)統(tǒng)不給。我這一番話后,再沒有人朝我開口了。
后來,有朋友戳穿了我的西洋鏡,說我是找我們老家石佛寺的雕玉人刻上去的,我的觀音反成了大家的笑柄。
沒有看關(guān)注,觀音也不成觀音了。我覺得無聊,就摘了扔到角落里,結(jié)果,胸脯被日頭曬得紅撲撲的,發(fā)著紅光,時常有人問,你練什么功了,紅光閃閃的。
我一指胸脯,悄聲說:“我把那觀音藏在里面了。”
“你這好色之徒。”眾人又一陣奚落。
我不能明里辯解,只有暗暗禱告,哀求觀音多多理解--誰讓咱都被誤會了呢。
“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我不知道,是該獻(xiàn)給愛情,還是我的庫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