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離開蘭州,我坐上汽車,向禮縣方向——那個史稱西垂古邑的地方奔去。時值深秋已有了幾分寒意,幾分蕭瑟。道路兩邊的山巒上樹葉變得金黃,偶爾也有一叢橘紅,在一片深綠中格外妖嬈。車出天水市區(qū),沿316國道拐進天水至禮縣的徐禮省道行不多遠,便進入西漢水流域。西漢水是嘉陵江的支流,嘉陵江卻因西漢水而播名。據專家考證:嘉陵江是由漢水流經禮縣的西垂陵園而始得其名。不知不覺間,已從黃河流域跨進了長江流域,然而景色卻沒有大的區(qū)別,仍然是滿眼的黃土溝壑和起起伏伏的山丘,并不是想象的那樣分明。
禮縣出土文物
汽車穿行在禮縣的山間河谷,仿佛在歷史的時空隧道里,秦風殘月、干戈林立、嚴刑峻法、開疆擴土、快意恩仇,三千年烽煙像過電影一般浮現(xiàn)在腦海里,耳邊回蕩起“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的聲音,眼前是壯觀貧瘠的黃土撲面而來,一座座城池被攻陷,一頂頂王冠落地,一群群王族宦官失魂落魄,一捆捆書籍化為灰燼,火光映襯下的天空變得悵然而憤怒……似乎大秦帝國的戰(zhàn)馬軍車剛剛從這里馳過,淪為刑徒的六國君臣剛剛從這里經過,大變革家商鞅的身影就在眼前,那堅毅而執(zhí)著的眼睛炯炯有神。我分明從那路邊飄來的花草味中嗅到了一絲絲帝業(yè)的豪氣和血腥味兒。
保西陲、秦公墓、非子牧馬、盜墓風波、考古大發(fā)現(xiàn)。我把所知道的有關禮縣的東西梳理了一遍,汽車已駛入禮縣的鹽關盆地,眼前豁然開朗,登上祁山堡,正值中午時分,但見西漢水由東向西流去,陽光照耀下的河面白光點點,宛如一條銀色的玉帶,禮縣縣城仿佛熟睡乖巧的嬰兒,躺在西漢河的懷抱里。在我看來,天下江流向東,但凡河水倒流之外,大多是藏龍臥虎的風水寶地。放眼望去,環(huán)山含翠,四野泛金,左手秦嶺山脈,右手岷山逶迤,山谷間飄來幾片白雪,薄霧彌漫下的村舍若隱若現(xiàn)透出幾分沉寂,哦,創(chuàng)造大秦帝國偉業(yè)的搖籃,《詩經》中描繪的虛幻迷離飄渺的人間仙境,我來了。
保西陲、秦公墓、非子牧馬、盜墓風波、考古大發(fā)現(xiàn)。我把所知道的有關禮縣的東西梳理了一遍,汽車已駛入禮縣的鹽關盆地,眼前豁然開朗,登上祁山堡,正值中午時分,但見西漢水由東向西流去,陽光照耀下的河面白光點點,宛如一條銀色的玉帶,禮縣縣城仿佛熟睡乖巧的嬰兒,躺在西漢河的懷抱里。在我看來,天下江流向東,但凡河水倒流之外,大多是藏龍臥虎的風水寶地。放眼望去,環(huán)山含翠,四野泛金,左手秦嶺山脈,右手岷山逶迤,山谷間飄來幾片白雪,薄霧彌漫下的村舍若隱若現(xiàn)透出幾分沉寂,哦,創(chuàng)造大秦帝國偉業(yè)的搖籃,《詩經》中描繪的虛幻迷離飄渺的人間仙境,我來了。
二
在禮縣,我把新修的濱河大道的欄桿拍遍,尋覓遠逝的先秦印記,回味歷史的嬗變,風也蕭蕭,雨也瀟瀟,卻不見牧馬蕭蕭和戰(zhàn)車蕭蕭,遠古的一切都失卻在茫茫煙云之中,我只能從那歷史的殘片去識認前朝的輝煌,從那獵獵風中去感受淺吟低唱的歌,去感悟歷史、感悟隴蜀、感悟文化的力量和文明的進程。
禮縣出土文物
感悟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我對秦人的一點了解緣于我的老師,老師是甘谷人,40年前,我坐在大學的課堂里,聽他用濃濃的甘谷口音朗讀《詩經·秦風》,望著老師白發(fā)蒼蒼,歷經人生而不改鄉(xiāng)音,聽他朗讀覺得特有韻味特帶勁兒;“有車鄰鄰,有馬白顛。未見君子,寺人之令。”“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秦風》被譽為詩經中最優(yōu)美,最具旋律的詩篇,主人(秦仲)乘車去拜見國君,轎車上的鈴聲叮當,白額頭的駿馬威風凜凜,牧場上牛羊成群,情人對歌,一幅其樂融融的田園生活??墒?,詩歌創(chuàng)作于何處,似乎誰也說不上來,這就留下了史前先秦子民與自然息息相通的天籟之聲找不到出處的文學遺憾和千古之謎。
而讓我真正知道《詩經·秦風》發(fā)源創(chuàng)作地的是著名考古家祝中熹先生。十多年前,我主持編輯《隴上珍藏》一書,承蒙祝先生的賜稿,才從他寫的《禮縣:秦始皇先祖長眠于此》等文章中得知秦人的故鄉(xiāng)——也是《詩經·秦風》的產生之地在禮縣。
秦風中的思緒碎片是歷史的鏈接。哦,禮縣,拂去歷史的塵埃,撿一片破碎的瓦當、陶片、殘劍、鐵器、古幣,撕一朵天邊的白云偎依在身旁,聽翠峰山訴說往事意象,也去觸摸一下歷史深處的激蕩與悲愴。
禮縣,古為羌人息居之地。羌,就是“西方的牧羊人”。羌人傳為炎帝的后人。生活在中原農耕文化和西域游牧文化結合部。大約在3000年前,禮縣一帶上演著周王朝和羌人的“拉鋸戰(zhàn)爭”,今天你打過來,明天我打過去,秦人就生活在這個拉鋸戰(zhàn)的地區(qū)。關于秦人起源,一種說法是土生土長的羌人土著,一種說法是秦人東來說,即秦人是顓頊的后裔。顓頊是黃帝之孫,學界大多支持后一種說法。其實,秦人先祖是當地土著還是黃帝的后裔,在我看來并不重要,因為即便就是“當地土著”,也是炎帝之后的羌人族。中國古帝族系至今是個說不清楚的事,重要的是秦人在此建功立業(yè)的過程?!肚乇炯o》載:“玄孫中潏,在西戎,保西垂。”自中潏始,經兒子蜚廉、孫子惡來,降至六世孫大駱的150年中,秦人貫徹親周聯(lián)戎的方針,贏得了安邦立業(yè)的戰(zhàn)略時機,成為關隴地區(qū)的顯族。這一時期,秦人在西漢水河谷地帶農耕放牧、曬鹽種谷,奠定了經濟繁榮的基礎。
大堡子山遺址群
《秦本紀》又載:“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善養(yǎng)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馬于汧渭之間,馬大蕃息……于是孝王曰:昔伯翳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賜姓嬴。今其后世亦為朕息馬,朕其分土為附庸。邑之秦,使復續(xù)嬴氏祀,號曰秦嬴。”非子是大駱的庶子,因養(yǎng)馬而得到周王的賞識,給他封了一塊可以筑城的土地,所謂“附庸”,是低于卿大夫的封邑,就連向周天子進貢的資格都沒有,只依附屬于某一個諸侯。周天子以“附庸”名分承認非子一族的嬴姓身位,保存了秦人氏族的火種。當大駱一族被犬戎滅亡后,非子便扛起了復秦興族室的大旗。
秦仲是非子的第二代世孫。當戎人周攻西陲之時,秦仲并未出手相救,眼睜睜看著大駱一族被戎人殺死。秦仲對周王朝是忠心耿耿,而對自己的本族則不施援手,他只知道為周王賣命,結果在伐戎戰(zhàn)爭中,連自己的生命也搭進去了。秦仲戰(zhàn)死,他的五個兒子在周王的援助下,繼續(xù)與戎族作戰(zhàn),后被封為“西垂大夫”。當時,周王朝與戎狄部落連年征戰(zhàn),秦人便被當做一枚抵擋強敵的棋子,周王朝強大時,就被擱在一邊,周王朝勢弱時,便被派上了用場。此時秦人的地位有些尷尬,在戎狄眼中他們是周王的“幫兇”,在周王眼里他們不過是“擋風墻”而已。到了西周末年,由于戎狄勢力增大,中原大亂,周王朝岌岌可危。公元前770年,周幽王荒淫無度,寵幸褒妃,點燃烽火戲弄諸侯,結果喪失人心,城池淪陷。秦襄公率部救周,復派兵護送新君周平王東遷。周平王為感激襄公的功績,封襄公為諸侯,又賜封岐山以西之地。自此,秦國成為真正意義的西周諸侯國而登上了歷史舞臺。秦襄公是秦國歷史上的一個重要人物,《史記》中多次記載了“封侯”一事。此后,秦人利用封王之便,不斷發(fā)動戰(zhàn)爭擴疆拓地,最終成就了統(tǒng)一中國的大業(yè)。
從始祖至建立大秦帝國漫長歲月中,秦人與戎狄發(fā)生了不計其數的戰(zhàn)爭。而戰(zhàn)爭的中心都是圍繞西垂展開的。西垂在秦人心目中,不僅僅是祖先的封土,也是賴以維系部落氏族的精神家園。
無論是與戎人還是關隴勢力作戰(zhàn),只要有了西垂,秦人就能進可攻,退可守,處于軍事上占天時地利人和的有利地位,沒有西垂就沒有后來的大秦帝國。
整整一個秦朝,只有短短的14年(公元前221年——公元前207年),然而孕育它的時間長達千年。秦人幾十代人的前赴后繼,才換來了大秦帝國統(tǒng)一。
千年偉業(yè)一朝化為烏有,秦嬴帝國瞬間土崩瓦解,留給了人們多少悲愴的意蘊。一部秦人史,是一曲無頭無尾的千古絕唱,一曲無休無止的壯美旋律,猶如銅錢的兩面,一面是百折不回,勵志創(chuàng)業(yè)的雄氣,一面是濫殺無辜,血流成河的殺氣,這兩種復雜交織的現(xiàn)象,整整彌漫了兩千年,也彌漫了整個地球。
歷史是什么?是一種大道義、大境界,是一個民族的精神基因。尋找歷史就是在尋找民族的身份識別密碼和價值取向。浮華奢靡的煌煌秦宮,雖然化為了泥土、化為了青煙和符號,但是,秦人開天辟地的鐵血雄風,倚天仗劍的英雄豪氣,氣吞八荒的雄才大略卻與天地共存,無論是從時間和空間的角度都無法抹去。
在禮縣的日子里,讓我激動的不是牧馬灘牛羊成群的田野風光,不是親周抑戎擴疆拓土的征戰(zhàn)遺址。而是在西垂這塊土地上孕育和誕生過的一個國家,以及它何以對世界產生震撼古今、曠日持久的影響?
三
國家是什么?國家是一個階級統(tǒng)治另一個階級的工具。國家給人類帶來戰(zhàn)爭和災難,也帶來秩序和安寧。國體、政體、國家結構形式,有多少個國家就有多少種解釋;君主立憲制、聯(lián)邦制、合眾制、共和制顯得各執(zhí)其詞而又五花八門。人類在建立國家約束行為的同時,也給自由的思維帶上了桎梏。限制了天性的才智和創(chuàng)造力。
始作俑者,折戟沙丘;江水流遠,源頭何處?形形色色的“國家論”的精英們在苦苦探尋國家起源和國家制度的起源。
大約3000年左右,世界的一切都是渾天沌地。秦人在渾沌中摸索前行,他們創(chuàng)立了國家也創(chuàng)立了國家體制和國家結構形式。即中央集權的“郡縣制”,國家政權、架構由中央、郡、縣三級組成,從而結束了分封制,從制度上削弱諸侯的勢力,保證國家的完整和統(tǒng)一。這一國體也是目前世界上所有國家的基本政體,換句話說,同地球上所有國家的政體都是以秦人國家模式為藍本的,而禮縣是秦人創(chuàng)建國家的發(fā)源地。
大堡山秦公陵園。我放眼四望,群山起伏,西漢水從它南坡腳下蜿蜒西去,怎么也想不到這個不起眼的土山包底下,竟然埋藏著幾百個神秘陵墓。幾座已經挖掘過的陵墓之上蓋著幾間簡單的石棉瓦房子,盜挖陵墓留下的盜坑依稀可見。據介紹,土山上60%的陵墓已被盜挖過,剩下40%陵墓被保護起來。我在土丘間徘徊,我不是考古學者,并不會對遺址有太大興趣,我在審視和想象埋在地下的2000多年的墓主,回味歷史變幻,體味人生長短,感悟時空無奈。從書上我曾讀到《秦公簋銘》云:“咸畜胤士,盍盍文武。”胤士即俊士,盍,走貌,奔走效勞之意,表示秦國重視人才,天下才俊都紛紛趕到西垂為王室服務。也曾讀到:“百樂咸奏,允樂孔煌”,銘文出自景公一號大墓的石磬,描繪出宮廷樂隊演奏的盛大場面。在禮縣文博館,我看到出自元頂山陵墓的車形器,車輿上檐四角飾四只立鳥,蓋兩側各蹲坐一個熊鈕和跪著的人形鈕,專家認定是運送靈柩的靈車,我認為是慶典用的禮賓車,也看到一套9枚的青銅編鐘,風剝土濁,銹跡斑斑。
我在禮縣的大街上任憑自己無拘無束地自由想象,咀嚼文明,品味歷史,發(fā)思古之幽情,念天地之悠悠,享受一種久違的快感和愜意。推開一扇貌似古舊的四合院大門,想揀取遠古的情懷和詩意的浪漫,可惜那些房子最老也不過兩百年,不過,禮縣的大街小巷還是有一份溫情和一絲蔥籠。清晨推開禮縣賓館十樓的窗戶,一股清新溫冷的空氣鉆進來,放眼遠眺輕霧濕吻著山巒,從云中透過的陽光像神奇的畫筆,把城市抹得亮一塊,暗一塊,俯看城池,灰紅黑相間的瓦和林立的高樓,那蓋在屋頂上的“小黑瓦”平添了一種高貴和神秘的氣氛,眼前幻化出先秦時期的風貌。你看,從那小巷深處,從那“小黑瓦”的小院里,從那像煙畫坊里,走出一雙相依而行的羌女和秦男,他們走過留下一串串歡聲笑語。街頭的對面鐵匠鋪傳出的鐵器相擊聲很大,鐵匠師傅從通紅爐火中抽出鐵器,放在鐵砧上捶打著。那邊的鹽鋪,擺滿了雪白的食鹽。從那深深的小巷中,走出身著弱冠長袍一群學士。我分明看見商鞅的身影,他堅毅而執(zhí)著的目光中露出淡淡的憂郁,他是秦人的精神領袖,整整一個秦國依賴著他的智慧。西垂雖偏安一隅,卻成了天下才俊向往的地方,他們從中原各地而來,西垂對他們如同涼州對晉朝才俊和深圳對當代青年一樣有吸引力。
人類文明是智慧知識的產物,同時也是一種沖動的產物,智慧和沖動是改變的力量。也許正是那時的青年才俊的沖動,造就了禮縣足以讓人引以自豪的歷史。
我朦朧的腦海中畫出一幅先秦西河圖:西河水畔,大山腳下,矗立著一座雄偉的城郭,城內有熱鬧的街市,物阜民豐,民風淳厚,過節(jié)的時候打秋千、買西瓜、送白鹽、買新酒。國家的物質依托物是城郭,我在尋找我夢中的西垂古邑。
禮縣有一種魅力,一種誘惑,有一種懷舊感和尋根感,古樸而滄桑,只有這片皇天厚土才解讀一個王朝的悲情與豪邁,恢弘與興衰。橫掃六合,一統(tǒng)天下的王朝短命得叫人顫栗。王朝毀滅的同時也將王朝的歷史掩埋得干干凈凈。那威震四海雄霸九域的王侯呢?那金碧輝煌九馬四乘的寶車玉輦呢?那陣仗嚴整鐘磬樂鼓的宮廷樂舞呢?那精藝絕倫無與倫比的祭祀禮儀呢?兩千年沒有了音訊,化為輕風飄向宇宙的深處去了。一代古邑,只剩下無盡遐思和空泛的概念。
我喜歡傾聽民間傳說和山村野史。在禮縣我聽到一個的傳說:距禮縣縣城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何家莊,何家莊的村頭有一座大山,很早很早以前,大山山體滑坡,山崩地裂,驚天動地,從山上沖下的泥石流咆哮著沖毀了田野,阻斷了西漢水,河水從此改道了。古西垂城郭就被全部掩埋在滑坡體黃土下。
初聞這個故事,我心中一陣興奮。如果這個故事講的是真事,那將是震驚世界的大事。古羅馬時代最大的城市——龐貝古城和赫庫蘭尼姆城不就是火山爆發(fā)后掩埋而留存下來的嗎?難道歷史會重演?歷史又為什么不能重演呢?
陽光燦爛,藍天如洗,田野如畫,我去了紅河鄉(xiāng)。那里有一座山,默默矗立在天地間,像沉默的老人一言不發(fā),被稱為是先秦貴族祭天的神山,在離神山不遠處,有一片碧波蕩漾的湖泊,名叫紅河水庫,它續(xù)寫著秦人牧馬的詩篇。我凝望湖面,與湖水交流,湖水無語、神山無語,駿馬的嘶鳴已經嗚咽,剎那間我感到一陣驚悸,一陣敬畏。
歷史滄桑,時空蒼涼。
回望神山,蒼涼、肅穆,也許打開西垂古邑的歷史密碼就藏在它的手里。
(責任編輯:張云文)
我朦朧的腦海中畫出一幅先秦西河圖:西河水畔,大山腳下,矗立著一座雄偉的城郭,城內有熱鬧的街市,物阜民豐,民風淳厚,過節(jié)的時候打秋千、買西瓜、送白鹽、買新酒。國家的物質依托物是城郭,我在尋找我夢中的西垂古邑。
禮縣有一種魅力,一種誘惑,有一種懷舊感和尋根感,古樸而滄桑,只有這片皇天厚土才解讀一個王朝的悲情與豪邁,恢弘與興衰。橫掃六合,一統(tǒng)天下的王朝短命得叫人顫栗。王朝毀滅的同時也將王朝的歷史掩埋得干干凈凈。那威震四海雄霸九域的王侯呢?那金碧輝煌九馬四乘的寶車玉輦呢?那陣仗嚴整鐘磬樂鼓的宮廷樂舞呢?那精藝絕倫無與倫比的祭祀禮儀呢?兩千年沒有了音訊,化為輕風飄向宇宙的深處去了。一代古邑,只剩下無盡遐思和空泛的概念。
我喜歡傾聽民間傳說和山村野史。在禮縣我聽到一個的傳說:距禮縣縣城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何家莊,何家莊的村頭有一座大山,很早很早以前,大山山體滑坡,山崩地裂,驚天動地,從山上沖下的泥石流咆哮著沖毀了田野,阻斷了西漢水,河水從此改道了。古西垂城郭就被全部掩埋在滑坡體黃土下。
初聞這個故事,我心中一陣興奮。如果這個故事講的是真事,那將是震驚世界的大事。古羅馬時代最大的城市——龐貝古城和赫庫蘭尼姆城不就是火山爆發(fā)后掩埋而留存下來的嗎?難道歷史會重演?歷史又為什么不能重演呢?
陽光燦爛,藍天如洗,田野如畫,我去了紅河鄉(xiāng)。那里有一座山,默默矗立在天地間,像沉默的老人一言不發(fā),被稱為是先秦貴族祭天的神山,在離神山不遠處,有一片碧波蕩漾的湖泊,名叫紅河水庫,它續(xù)寫著秦人牧馬的詩篇。我凝望湖面,與湖水交流,湖水無語、神山無語,駿馬的嘶鳴已經嗚咽,剎那間我感到一陣驚悸,一陣敬畏。
歷史滄桑,時空蒼涼。
回望神山,蒼涼、肅穆,也許打開西垂古邑的歷史密碼就藏在它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