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第一次來敦煌是在1941年3月。那時他偕夫人楊宛君、次子張心智及學生數(shù)人,經(jīng)過長途跋涉,終于到達了向往已久的莫高窟。
初臨莫高窟,張大千便迫不及待地提燈入洞,只見依稀的燈光下,石窟內(nèi)的所有墻壁,從頂?shù)侥_,都繪滿了五彩繽紛的各種壁畫,甚至在連接洞口的甬道墻壁上,也精細地畫滿了壁畫,鋪天蓋地,沒有一點間隙,真如一座金碧輝煌、滿目燦爛的藝術(shù)宮殿!張大千對隨行及家人說:“不得了!比我想像中不知偉大了多少倍。原定計劃是來此觀摩三月,恐怕留下來半年都還不夠。”
壁畫面積很大,有的高達十二丈之巨,而張大千帶去的紙顯然太小,他便雇用喇嘛拼縫畫布、粘接蠟紙。壁畫上的人物,大小高低不一,高的至天花板,低的離地二尺,為了完整再現(xiàn)壁畫,張大千要求自己一行嚴格按照壁畫的大小臨摹,因此蹲著畫、架梯子畫、仰臥畫、懸空畫是常有之事,他說:“臨摹壁畫的原則,是完全要一絲不茍地描,絕對不能參入己意,這是我一再告訴門生子侄們的工作信條。……臨摹的每幅壁畫,我都要題記色彩尺寸,全部求真。”
就這樣畫一幅畫,少則數(shù)日,多則數(shù)月,張大千一行孜孜不倦地工作了兩年多,總共畫成了276件。
敦煌之行,張大千感覺受益無窮,尤以意志得到很大的磨練。他說:“我在敦煌工作,有多方面幫忙都感覺非常困難,揣想起來,古人比我們更困難。我們在敦煌的時候還有洋蠟燭,雖然不太好,總比油燈好得多。古人在洞中繪畫,由于光線不夠,其困難是可想而知的。而且天花板往往幾丈高,要畫屋頂,一定要睡著、躺著才能夠畫,但古人的畫雖然在天花板頂上,也沒有一處軟弱的,還有靠近地面的地方,離地只有二尺高,要畫一尺或八寸的人物,畫的還有一個大故事,這么小的人物,叫我們放在桌子上來畫,已經(jīng)覺得很辛苦了,而他們卻在地上側(cè)睡著畫,比仰天畫還要難。”
張大千深知這里的壁畫是人間稀罕的藝術(shù)精品,他因此而完成了平生僅有的一篇學術(shù)論文《關(guān)于敦煌壁畫》。在形容壁畫之美時,他曾風趣地說:“有不少女體菩薩,雖然明知是壁畫,但仍然可以使你怦然心動。”他還說:“敦煌壁畫所繪之人物,可以考究隋、唐之衣服制度,可以補唐末五代史書之闕文,我認為其歷史考證之價值,重過藝術(shù)之欣賞!”從壁畫上的獲知,大大促進了他對隋唐衣冠文物、樂器歌舞等內(nèi)容的了解,充實了他歷史方面的知識,最重要的是其技法獲得提升。這種影響最顯著地表現(xiàn)在其人物畫上。有人稱其吸盡人物畫之精髓,從此畫風高古、雄偉、瑰麗,超越兩宋前人,所謂
“吳帶當風,曹衣出水”者,大千先生已兼得吳曹之長。
對敦煌壁畫接觸得越久,張大千越為其所征服。他后來多次指出:“在藝術(shù)方面的價值,我們可以說,敦煌壁畫是集東方中古美術(shù)之大成,敦煌壁畫代表了北魏至元一千年來我們中國美術(shù)的發(fā)達史。換言之也可以說是佛教文明的最高峰……敦煌壁畫早于歐洲的文藝復(fù)興約有一千年,而現(xiàn)代發(fā)現(xiàn)尚屬相當?shù)耐暾?,這也可以說是人類文化的奇跡!”
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敦煌藝術(shù),張大千將自己臨摹的壁畫精品相繼在成都、重慶、上海等地展出,撰文介紹有關(guān)內(nèi)容,并出版了三集《敦煌臨摹白描畫》。畫展給平靜的美術(shù)界帶來一聲春雷。許多人通過張大千的畫作認識敦煌的壁畫,并為這沙漠中寧靜卻躍動的美而感嘆。史學大師陳寅恪評價張大千的敦煌行說:“敦煌學,今日文化學術(shù)研究之主流也。大千先生臨摹北朝、唐、五代之壁畫,介紹于世人,使得窺見此國寶之一斑,其成績固已超出以前研究之范圍。何況其天才特具,雖是臨摹之本,兼有創(chuàng)造之功,實能于吾民族藝術(shù)上,別闊一新境界。其為敦煌學領(lǐng)域中不朽之盛事,更無論矣。”
當時,社會上也有張大千臨摹而破壞敦煌壁畫的流言。這個流言甚至還流到了現(xiàn)在。那么,張大千先生究竟有沒有破壞敦煌壁畫呢?這一“歷史謎團”其實早被解開和澄清。1988年1月8日,國家文物委員會主辦的《中國文物報》發(fā)表了長篇調(diào)查報告《中國文物界中的一樁大冤案--記張大千“破壞敦煌壁畫”一案的來龍去脈》,向海內(nèi)外公眾詳盡披露了所謂張大千“確實破壞過敦煌壁畫”等種種流言產(chǎn)生的經(jīng)過和內(nèi)幕詳情。接著,中新社又以《張大千“破壞敦煌文物”的歷史疑案已被澄清》為題向海內(nèi)外發(fā)了通稿,國內(nèi)外的許多媒體紛紛登載,可以說,張大千敦煌蒙冤已得到徹底的昭雪。
說到敦煌保護問題,又不能不提及于右任先生。1941年秋,時任南京國民政府監(jiān)察院院長的于右任,奉命西行視察,專程來到了敦煌,并于中秋節(jié)趕到了莫高窟。當晚張大千先生邀請他共度中秋節(jié)。席間談及了莫高窟的價值以及敦煌文物失散嚴重的情況,于右任感到焦慮,表示要為保護莫高窟多做工作。在于先生的努力下,1943年3月,終于成立了“國立敦煌藝術(shù)研究所籌備委員會”.從此,敦煌有了專門的保護研究機構(gòu)。
1944年2月1日,國立敦煌藝術(shù)研究所正式成立,常書鴻任所長,共招聘員工18名,李浴、史巖、董希文、蘇瑩輝、潘絜茲等先后赴莫高窟工作。在工作、生活極其簡陋的條件下,他們開始對敦煌石窟進行保護和研究、臨摹壁畫等。據(jù)微信I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