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先生要打人,是有記錄的,并非捏造。
蔣夢麟先生在《西潮》里面寫到——
“你們這班懦夫!”他很氣憤地喊道,袖子高高地卷到肘子以上,兩只拳頭不斷在空中搖晃。“有膽的就請站出來與我決斗。如果你們哪一個敢碰一碰教員,我就揍他!”
要不是蔣先生明確寫了,實不敢相信這是溫文爾雅的蔡先生干出來的事情。
看,蔡先生就是蔡先生,要打架都說“請站出來與我決斗”,多文雅啊。
這是1922年的事情,蔡元培先生已經(jīng)五十四歲了,干嗎要跟學生拼老命呢?
竟然是為了收講義費。
上學收書本費,或者教材費,這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蔡先生至于如此憤怒嗎?
把老實人逼到這份兒上,說起來是北大的學生太過分了。原來,五四運動之后,挾愛國勝利之余威,北大的學生組織力量十分強大,因此學生的許多事情學校不能干涉。這本來是學生自治的一大成就,使北大思想越發(fā)活躍。然而,物極必反,既然無人管束,學生中毛猴子傾向的家伙也逐漸翹起了尾巴。于是,人們形容當時的北大——“你愛上課,可以,你不愛上課,也可以,你愛上你愛上的課而不上你不愛上的課,更是天經(jīng)地義的可以!總之,一切隨意”。
蔡先生自由辦校,不在乎,反正先生都是好的,你來聽幾節(jié)課,就會有收獲。
然而到了后來,學生們越發(fā)放肆起來,宿舍是自行分配,甚至可以住家里親眷,學校也不能過問。
這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再后來,學生代替學校決定聘任或者解聘教員。
如果某位教員主張考試嚴格,學生馬上罷課教訓之。
這學校恐怕擱誰都有點兒要辦不下去了。
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講義費風波。
所謂講義費風波,是指1922年10月北大學生拒絕繳納講義費引發(fā)的風波。按說,學校這費用收得毫無問題。印講義的錢不是白來的,收學生的也只是工本費,而且你有本事可以不要嘛——比如汪曾祺那樣的老師說不考試也可以的。但是大多數(shù)學生認為,應該是既不交錢,還要給講義。
這就不像話了,蔡先生自然不同意。
而學生就此鬧起事來,對代總務長沈士遠進行圍攻,學校里到處貼滿謾罵沈士遠的條子,更有人高呼:“打倒沈士遠!”沈士遠嚇跑了,學生們接著去校長室,蔡元培苦口婆心講了一天,總算讓學生們暫時回去了。第二天來校長室一看外面,好嘛,來了好幾百號人,領頭的是山東好漢馮省三,大喊——“我們打進(校長室)去,把他們圍起來,把這事解決了!”“到會計科把講義券燒了!”
群情激奮,喊聲如雷,危機一觸即發(fā)。
別以為北大學生是文的,其實北大學生動起手來比誰都不弱,當年建有北大學生軍,總教官是白雄遠,孫中山到北京的時候,就是北大學生軍擔任警衛(wèi)。人稱“戎裝整齊,軍旗招展,帽徽上鑲‘北大’二字,陣營煞是威風”。中山先生曾對汪精衛(wèi)說:“想不到蔡元培人在海外,卻留下了一支威武之師啊!”
問題是現(xiàn)在學生可不是在打軍閥或者打帝國主義,而是打校長來了?。∵@個威力也很可怕。
蔡先生終于被激怒了——為了從北洋軍閥政府那里爭取辦學經(jīng)費,北大的教授們已經(jīng)奔波得筋疲力盡了。
于是,蔡先生干脆走出了校長室,對學生們喊出了“決斗”。
學生們對蔡校長還是又敬又怕的,看到挽起袖子沖出來的蔡先生大吃一驚,紛紛作鳥獸散。
蔡元培對這場風潮深感惱火和痛心,他當天就寫下辭呈離開北大,總務長蔣夢麟,代總務長沈士遠,圖書館主任李大釗,出版部主任李辛白,數(shù)學系主任馮祖荀(薩爹的師祖,有骨氣)分別刊登啟事,宣布“隨同蔡校長辭職,即日離校”;北大全體職員也發(fā)布《暫時停止職務宣言》,《北京大學日刊》也于當日宣告“自明日起停止出版”。大家都與蔡校長共進退。
你們罷課?我們還罷工呢!
最終,通過胡適做工作,學生們認錯了,派了代表去請蔡先生。蔡先生消了氣,終于回校繼續(xù)任事。
只有馮省三被開除。他想回來當旁聽生,找胡適,胡適說我勸你好漢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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