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渾濁的海水卻沒有這些意義。它們使人覺得不潔、不美,也就難以讓人產(chǎn)生親近之感,甚至因為不透明而讓人感到威脅和恐懼。
在西方的海洋文學作品中,海水是蔚藍的似乎天經(jīng)地義。我們所熟知的幾首描寫大海的詩文,都有“蔚藍”一詞出現(xiàn),如普希金的《致大?!罚?/p>
“再見吧,自由奔放的大海!
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
翻滾著蔚藍色的波浪,
和閃耀著嬌美的容顏。 ”
還有法國詩人蘭波的名詩《醉舟》,盡管這位象征派詩人以想象奇特著稱,但是詩中多次提到海洋與海水,他的思維還是沖不破“藍色”的藩籬,如:
“那兒虹霓繃得緊緊,像根根韁繩
套著海平面下海藍色的群馬!
……
我是失蹤的船,纏在大海的青絲里,
……
我永遠紡織那靜止的蔚藍。”
西方人對大海應是蔚藍色的意識深入骨髓,如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這樣說:“他身上的一切都顯得古老,除了那雙眼睛,它們像海水一般藍,是愉快而不肯認輸?shù)摹?rdquo;
這是因為這幾個國家所面對的大海,海水的透明度較高,水色較藍。
如地中海的海水就清澈透明。其中一個原因,是入海河流的含沙量?。崃_河除外);再者,沿岸海水深,海底的泥沙不會被海浪擾動起來;來自大洋的洋流經(jīng)過這里,它們往往水清色藍,非近海的海水可比。
我們的“倭寇”,他們的“教父”
在意大利西西里島的海灘上,海水清澈見底,透過海水,甚至可見海底豐腴而柔軟的細沙,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流連忘返于此,不肯離去。漂亮的海水使人親近它、凝視它、歌詠它,意大利文學藝術史上眾多經(jīng)典作品都誕生于此。以電影為例,描寫海洋最為經(jīng)典的電影《碧海藍天》和《海上鋼琴師》,均在此拍攝;描寫黑手黨的電影《教父》曾風靡全球,并經(jīng)久不衰,也誕生于此,因為黑手黨就是以此為基地的(上圖攝影/Yann Arthus-Bertrand)。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位于舟山的浴場。浴場混濁不堪,放眼望去,視野所及,全是一片褐黃。人們聚集于此,不過因為它的便于抵達。我們很難在電影和文學作品里見到舟山的海,也就不足為奇了(下圖攝影/劉昌明)。
以上幾個條件,中國沿海的大部分地區(qū)都不具備。黃河是全世界含沙量最大的河流,她從哪里入海,哪里就會變成“黃海”;長江每年也攜帶幾億噸泥沙入海,入??谥車綀A幾十公里都是一片渾濁……中國沿海其他入海河流也都含有大量泥沙。
其次,中國大陸所面對的海都是邊緣海,與大洋之間為島鏈所分割。再有,中國沿海的海底都是緩慢延伸至海中的大陸架,海水不深,海底的泥沙容易被海浪掀起,懸浮于水中,海水的透明度因此很低,不能呈現(xiàn)藍色。
譬如浙江,雖有曲曲折折的海岸,有如繁星一樣撒落在大海上的島嶼,但是你看不到清澈蔚藍的海水。
我第一次見到浙江的大海時很是失望。大海在我的想象中應是瓦藍瓦藍的,但是當我從寧波坐船前往舟山群島中的普陀島時,我見到的大海渾濁不清,黃褐色的泥漿起起伏伏,一直綿延至普陀島。
一般而言,從浙江海岸的某地出發(fā),要經(jīng)過20-40海里的距離,海水才逐漸變得清澈透明,也才逐漸變藍。但很少有人有這樣的經(jīng)歷能航行至遠方,看到蔚藍的海水。
浙江面對的大海是東海,長江攜帶的巨量泥沙匯入東海,舌狀的渾濁江水在海中一直向東延伸數(shù)十公里。這些泥沙還與錢塘江帶來的泥沙匯合,順著海流沿浙江海岸向南擴散,使得整個杭州灣及其以南的海面都是一片黃褐。再加上浙江其他幾條入海河流帶來的泥沙,整個浙江近海的海水因此都很渾濁。
中國近海海水的顏色和透明度都和東海相似,只有南海中部和南部的海水蔚藍清澈,到過西沙和南沙群島的人才知道什么叫藍色的海,但那里離我們很遙遠。
有作家寫道,在浙江近海航行時看到的景象,與在太湖中行船看到的景色,沒什么兩樣。
說到此,我似乎理解了為什么大海沒有撥動浙人的心弦,也理解了中國為什么沒有海洋文學。
雖有碧海晴天,卻已遠離人間
冬日里,東極島外的海面纖塵不染、棄絕塵寰,唯有晴天和碧海。矗立其中的島礁和燈塔,似乎也只是為了方便某一天駐足于此的人,長久地凝視和賞味眼前的美景。透明度如此之高、水色如此碧綠的海水,在中國難得一見。傳說秦始皇派遣徐福前往東海尋求長生不老之藥,其駐足地便是東極島。如此美景,理所應當進入文學創(chuàng)作的領域,然而它太過遙遠,世人難以企及。即使是從舟山本島的沈家門出發(fā),也需要航行數(shù)小時才能抵達,而且前提是風向穩(wěn)定,風力不大。據(jù)說現(xiàn)在常有詩人前往東極島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希望這是未來海洋文學興起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