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龍吵架的第二天,我走了。沒有目的,只是隨便買了張車票,走了。我和龍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龍比我大三歲,一直像哥哥一樣的照顧我,在我十六歲那年,我們逃離了孤兒院,那天晚上,我做了龍的女人。
我們一起生活了兩年,這兩年里我們租著最便宜的房子,也只有在周日的時候才舍得買點肉來加餐。我一直沒有工作,龍不讓我去,他說他是個男人,要養(yǎng)活我。他拼命的工作,他給別人送煤氣和水,這是最低下也是最累的職業(yè),有時要扛著兩罐煤氣爬上六樓,但他從無怨言。我不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我愿意跟他一起同甘共苦,開始我就跟他說,我愿意跟著他,哪怕我們只有一間草房,哪怕我們每天只能以菜根果腹,只要能在一起便已足夠。龍聽了之后,緊緊的摟著我,淚落紛飛。
和龍生活的這兩年,我們雖然很窮很苦,但卻非??鞓罚刻烨宄课医o龍做好早飯,然后龍去上班,我洗衣買菜,做好飯等他回來吃飯。我從不要他給我買什么好的衣服,而情人節(jié)的時候,他都會送我兩枝塑料的紅玫瑰,他說等夠了十枝的時候,我們就結(jié)婚。有一次,他給我買了個戒指,我雖然很高興,但還是嘮叨了幾天,買那東西做什么,又不能當(dāng)飯吃。每次我嘮叨的時候,他都會瞪著那雙烏黑發(fā)亮的大眼睛看著我嘿嘿的傻笑。我喜歡看他傻笑的樣子,他就像一個孩子般的純真。每次他望著我傻笑,我就會捧著他的臉,輕輕的揉揉,然后親一下。龍說,我的微笑,就是他快樂的來源,再累的時候只要想起我的微笑,他便渾身充滿了力量。
一個月前,龍變了,他日漸的消瘦,開始經(jīng)常莫名其妙的發(fā)脾氣,我默默的忍受著,直到那天我買菜回來,看見他赤裸著躺在床上,懷里抱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我認識,是樓下發(fā)廊的洗頭妹。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我扔下了菜,跑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哭得天愁地慘。想想這兩年來,我們貧賤相依,相親相愛,為什么會走到這步田地?到底是誰的錯?我暈乎乎的回到家的時候,那女人走了,他坐在床上使勁的抽著煙,屋里煙霧繚繞。
輕輕的撫了下臉,我冷冷的說:“龍,你不愛我了嗎?不喜歡我跟著你,我可以離開。”
狠狠的吸了口煙,他冷漠消瘦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曾經(jīng)讓我迷戀的那兩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一個字:“滾!”
含淚的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屋,我不再回頭去看一眼,那個曾經(jīng)讓我無比愛戀,曾經(jīng)認為可以依靠一生的男人。
火車里只有極少的幾個人,很多的空位。我的對面坐著一個穿著運動衣很魁梧的男孩子,短短的頭發(fā),濃濃的眉毛下面有一雙像龍一樣烏黑發(fā)亮的大眼睛,如一泓潭水,清澈明亮。他看了看我,那兩片紅潤的不薄不厚的嘴唇微微分開,露出兩排潔白的像珍珠一般的牙齒。
“嘿,你好。”
嘴角一牽,我輕聲道:“你好。”
他微微有些臉紅:“我可以坐你的里面嗎?”
指了指我里面的空位,他輕聲的說。
站起了身,我笑了笑:“當(dāng)然可以。”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我坐在他的旁邊。
“你一個人?”他眨了眨眼,問我。
“是的。”
“我是A市體校的,你呢?哪里上學(xué)?”
看了看他,我搖搖頭,“我早已就不上了。”
“哦,”他有些失望,“你在哪上班?”
搖搖頭,我說:“我沒有工作。”
看了看我,他問:“你有男朋友嗎?”
心頭一痛,淚如珠落。
他吃了一驚,趕緊掏出紙巾,遞給我:“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來看他,他像一個犯錯的孩子,驚慌失措的望著我。
擦擦眼淚,我說:“沒事的,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抿了抿嘴,他使勁點點頭:“愿意。”
我長長吁了口氣,跟他講了我的故事,我問他:“是不是男人都這么的薄情寡義?”
憋紅了臉,他說:“并不是每個男人都那樣薄情,重情重義的男人世間還有很多。”
我苦笑著搖搖頭。
他問我:“你準備去哪里?”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他說:“去我那里吧,我照顧你。”
吃了一驚,我抬頭看看他,“你……”
點了點頭,“我叫明,我愿意照顧你一輩子。”
我在明學(xué)校的附近租了間房子,白天我在他們學(xué)校門口擺個小攤,賣點零食,生意不錯。一天明笑著告訴我說學(xué)校的男生背后喊我“汽水西施”,我看著他又想起她的龍。明和龍竟有幾分的相似,尤其他們看我的眼神,不知龍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我承認她還愛著龍,和明在一起,只是想報復(fù)他,每次和明睡在一起時,我都在想著龍。“我的龍,你過的好嗎?”
半年后,趁明外出比賽的時候,我回到了龍住的地方,但那里已是人去樓空。
徘徊之際,有人喊我,是那個發(fā)廊的洗頭妹。我恨恨的望著這個毀了我一切的女人。
拂了拂頭發(fā),那女人說:“我們談?wù)劙伞?rdquo;
龍死了。
那個女人告訴我,那天她和龍什么都沒發(fā)生,所有的一切都是龍的安排。她說:“龍是個好男人,是我見過的最有情有義的男人。他來找我演這場戲,我答應(yīng)了他。”
淚流滿面,我泣不成聲的說:“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擦擦淚,那個女人說:“因為他患了血癌,而且已經(jīng)晚期,他不想連累你,他不想讓你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樣子。”
五雷轟頂,我有什么資格做他的女人?他患了絕癥,而我竟毫無察覺,我哪里還配做他的女人?
那女人激動的說:“你走了之后,不久他就死了,臨死的時候,他讓我把這束花給你。”
從包里拿出一束塑料的紅玫瑰,遞給葉子。她說:“他不能等到那一天,就提前送給你了。”
我撫摸著那束火紅的玫瑰,一共十朵,每一朵都有我的淚龍的血。
我問她:“龍的后事你料理的嗎?”
她點點頭,滄桑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是,我雖是個為人所不齒洗頭妹,但我也是個重情意的人,他是個好人,難得的好人。”
“他的骨灰呢?”
“我?guī)闳タ此?rdquo;
我?guī)е埖墓腔一氐搅藢W(xué)校,然后給明留了封信,告訴他其實我的心里只有龍,我不能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照顧他,我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我要去陪他,無論天上地下,我要跟他永不分開。那天晚上,我戴上龍送給我的戒指,在電臺點了一首《胭脂扣》,然后咽下了一瓶安眠藥,擰開煤氣,抱著我的龍和那束火紅的玫瑰靜靜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