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石鏃

時間:2013-12-30 09:36來源:郁笛 作者:亞心網(wǎng) 點擊: 載入中...

高昌故城

 

  其實,我不是意志堅定的戰(zhàn)士。我知道時間的緊迫,像這樣的集體活動,在每一處景點上,都不會停留太久。我希望可以用自己的腳步和眼睛,盡可能多地讓這個古老的城市廢墟在腦海中,留下一些影像和記憶。盡管除了自己眼睛里的一片蒼茫外,我什么武器也沒有,但我確信,我的心,是劇烈地顫動著的。我只是用我的心來感受這座故城里酷熱的氣息。


  我寫下這個題目的時候,心里面多少有一些猶豫。我不知道自己將要展開的這些敘述,離那個遙遠的時代更遠了,還是更近了。有時候,我們寧可相信這些歷史的塵埃中被遮蔽的部分,而不愿意在那些喧嘩里停留,因為在無聲的陰影里,往往更多地保留了那些不為人知的歷史的真實。


  去吐魯番的高昌故城,那次是詩人北野組織了一個采風(fēng)團,一行七八個人,在吐魯番最炎熱的季節(jié)里,感受了這個城市的熱情和高溫。上午去了交河故城,有一個北京來的畫家,由于用自己的微型攝像機在故城里攝影,和管理人員發(fā)生了不愉快的爭吵。那個時候,作為旅游景區(qū)的交河和高昌兩個城,都已經(jīng)有了非常嚴格和規(guī)范的管理,大概也就是我所理解的保護性措施吧。


  所以下午去高昌故城的時候,組織者專門強調(diào)了注意事項,譬如說,不可以在里面隨意移動文物等等。但是,進入故城遺址以后,面對這樣一個巨大的歷史博物館,還是有人愿意以自己的方式和歷史接近。其實,除了酷熱難耐和一陣陣熱風(fēng)卷起的沙土外,還有那些在干渴中忍耐了千年的殘破的城墻,故城里的熱浪已經(jīng)使人無法忍受了。有人干脆跑到一堵稍微高大些的城墻下,避一避太陽。只有那些抱著照相機的業(yè)余攝影家們,在爭分奪秒地拍照留念。


  我沒有帶傘,也沒有帶照相機。我穿了一件軍用迷彩短袖衫,一條軍用短褲,像一個行軍中的戰(zhàn)士,在巨大的城墻和廢墟中間,練習(xí)著急行軍呢。我的脖子里,大概已經(jīng)分不清楚是泥土還是汗水,那些汗水在我的身上流淌著,一點也沒有減輕我要繼續(xù)行走的堅定決心。


  其實,我不是意志堅定的戰(zhàn)士。我知道時間的緊迫,像這樣的集體活動,在每一處景點上,都不會停留太久。我希望可以用自己的腳步和眼睛,盡可能多地讓這個古老的城市廢墟,留下一些影像和記憶。盡管除了自己眼睛里的一片蒼茫外,我什么武器也沒有,但我確信,我的心,是劇烈地顫動著的。我只是用我的心來感受這座故城里酷熱的氣息。


  我想,這已經(jīng)足夠了。在高昌漫長的遺址上,我在這個午后的停留,已經(jīng)足夠久了,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我的手上,有兩片青灰色的瓦片,有一些殘缺,剛好保持了它們原始的風(fēng)貌,我不知道它們是來自中原,還是波斯商人們留下的饋贈。這些破損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瓦,被那個大時代遺棄的恥辱或者荒蕪,那些定格在遠方的寧靜,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我喜歡這些殘破的瓦當(dāng),它們此刻分離了堂舍和廟宇,在時光的虛土里,等待了多久?那些高高的,還沒有完全坍塌的佛堂,那些神龕上的塵埃,也早已被陽光曬干了呢。一千年的風(fēng),鼓動著這些死去的塵土,向著東方,漂浮。


  歷史呀,你看不見這些被羞辱的靈魂,這些被遺棄在天邊,丟失了故鄉(xiāng)的人們。此去經(jīng)年,故鄉(xiāng)的茅草上,尋不見父母和兄弟的房舍。他們跟隨著另外一段漂浮的歷史,消失在千年的風(fēng)霜里,杳無音訊。


  是的,我的手上緊緊地攥著兩片殘破的瓦當(dāng)。這些歷史的碎片,就要在我的手心里冒出火來。我知道那些被高度標榜了的文明,在這樣的時刻一文不值。


  我用一雙眼睛貪婪地記錄下廢墟上的風(fēng)景,我的腳,在滾燙的塵土里不停地走動。我用腳隨意地踢著自認為像一片瓦,或者半截磚的東西。不經(jīng)意間,我看到一小片烏黑的 “小瓦片”,幾乎是下意識地低頭望了一眼,因為這不是一片瓦,更不是一塊磚上的東西。我順手拾起這個小東西,用手輕輕拭去裹在上面的塵土,甚至不自覺地用嘴吹了兩下--哦,一塊多么普通的小石片。


  我沒有隨手扔掉它,是因為我覺得這個小石片,有足夠古老和光滑的歷史。我把它緊緊地攥在手心里,讓我手心里的汗水,濕潤著它小小的胸脯。我的心直跳,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也怕被人嘲笑。


  這個秘密,一直伴隨著我回到烏魯木齊的家中。


  一日,一位沉迷于古玩的朋友來家中,無意中看到了這件寶貝。他說,你從哪里淘來的“石鏃”!


  我講了這個小石片的來歷,他有些將信將疑。


  不僅是他,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呢。假如這真的是一枚古戰(zhàn)場上的石鏃,那么,它的歷史,肯定要早于這座廢棄的故城。從新石器到青銅時代,石鏃作為戰(zhàn)場上的主要武器,一直被使用。它是否洞穿過一枚匈奴的頭顱,還是一支漢家軍隊的肩膀?從這枚石鏃的磨損程度看,它應(yīng)該經(jīng)歷不止一場戰(zhàn)爭,或者它作為訓(xùn)練用的“模擬器材”,被反復(fù)地使用和捆扎過。它制作并不精良,甚至在今天看來還有些粗糙。


  哦,對了,我差一點忘記了它的尺寸:5.8厘米×3.8厘米,中間凹進去的那一部分為3.4厘米。


  現(xiàn)在它既不是一件兵器,也不是作為一塊普通的石頭在我的書架上躺著。它是我在高昌故城那個炎熱的夏日里,一次偶然的相遇。如果它是一枚歷史的勛章,現(xiàn)在,它佩戴在我的心上。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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