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道路上行走著各種運送垃圾的交通工具。垃圾城的建筑看起來都像爛尾樓,這跟埃及的稅收政策有關──沒封頂完工的樓房不必繳稅,于是大家也就樂于住在沒頂沒皮的半成品里。
“我們想去垃圾城看看。”聽到我們這句話,導游阿亮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住了,他很猶豫。阿亮是個開羅人,在中國工作過一些年,中文講得極好。“沒什么看的,別去了吧,不安全……”他語帶央求。
我們還是堅持了。一直以來都非常憨厚,臉上常掛著笑容的阿亮不見了。我讀不懂他臉上的表情,有擔心,有焦慮,還有一些……類似尷尬或者羞恥,我不懂。
開羅很臟。雖然已經(jīng)比10年前我來的時候干凈了,但它還是很臟。作為世界上最大的都市之一,埃及開羅人口超過2000萬,每天都要產(chǎn)生出8000噸生活垃圾和2000噸建筑垃圾。而在城市的邊緣,摩卡圖山地區(qū),住著接近5萬“扎巴里”(Zabbaleen,阿拉伯語,意為“拾荒者”)。這些人負責處理開羅市區(qū)里運來的垃圾,包括對垃圾進行收集,分類,重新利用,轉(zhuǎn)售,或者其他用途。據(jù)統(tǒng)計,現(xiàn)在整個大開羅地區(qū),三分之一的垃圾都靠扎巴里揮手處理。
這群扎巴里原本世代生活在埃及南部,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遷移到開羅,然后在摩卡圖山地區(qū)落下腳來。沒有生產(chǎn)資料,沒有任何技能,他們的雙手伸向了開羅城市人民都不屑的東西──垃圾。半個世紀過去了,他們在摩卡圖山建立了他們自己的“城市”,人們叫它:垃圾城。
一
我們的豪華巴士在距離垃圾城幾百米處就停下來了。阿亮還在做最后的努力:“門口看看就行了,別進去了好嗎?”埃及的陽光毫不留情地撲在我們身上,四周建筑破舊低矮,地上塵土飛揚。偶爾有大卡車駛過,卷起一陣沙塵暴,夾雜著廢紙、塑料袋、叮當滾動的易拉罐。
“城門”其實是兩排建筑夾著的甬道入口。建筑看起來都像爛尾樓,跟埃及的稅收政策有關──沒封頂完工的樓房不必繳稅,于是大家也就樂于住在沒頂沒皮的半成品里。左邊是個小小的山丘,裸露著的泥土、石頭,以及從泥土中探頭探腦出現(xiàn)的垃圾告訴我,它應該是個垃圾山。垃圾山上有個小房子,一個小男孩看著我們這隊“異族”進入他們的城市,歡快地朝我們招手。
塵土飛揚,我用圍巾把自己的頭發(fā)包好。剛進垃圾城,一股濃濃的臭味讓我?guī)缀趿⒖烫与x。那是一種說不清楚的臭氣,夾著尸體腐爛和奶類發(fā)酵的味道、塵土的味道、人的味道。它濃稠得像固體,在我面前筑了一堵高墻。
我停下腳步,把自己的嘴巴和鼻子裹好,低頭進入。
那是怎樣的一幅景象。
垃圾,垃圾,垃圾,四周都是垃圾。我參觀過現(xiàn)代的垃圾堆填場,但這里不是那樣。人們和垃圾生活在一起。婦女抱著她們的嬰兒坐在垃圾堆上,給孩子喂奶。蒼蠅們落在媽媽的乳房上和孩子的臉上。旁邊是男人在勞作,他們在垃圾堆里翻找,分類,揚起的塵土同樣落在媽媽的乳房上,孩子的臉上。
看見我們,扎巴里們有些好奇,有些戒備,也有些快樂地沖我們抬抬下巴。那個奶孩子的婦女笑著和我們打招呼,在相機舉起那一刻她躲避地揮著手。那一刻我感到強烈的羞恥──我這是在干什么,端著相機,皺著眉頭,裹著嘴巴和鼻子,闖進他們的生活里窺探,滿足好奇? (責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