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河姆渡遺址當時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牟:1973年,余姚文化館的許金躍打電話給我,說他在姚江邊上發(fā)現(xiàn)了石器和陶片,而且陶片是厚厚的、黑黑的。
當時,我馬上給浙江省查抄文物清理組的周中夏匯報情況。他告訴我,剛好有同事在寧波出差,第二天同事回杭,就帶來了發(fā)掘出的骨器、石器和陶片。大家都感到十分新奇,覺得應該進行搶救。
當天中午,我們到達余姚縣城后,發(fā)現(xiàn)已經沒有任何公共交通可以去現(xiàn)場了。
文化館館長鄭保民就向鄰近的縣消防中隊借了一輛消防車,我們一行像消防隊員一樣單手緊握拉桿,側身分立消防車兩側,到達離現(xiàn)場最近的河姆渡車站。
這種經歷,讓我感到,保護文物真的如救火一般。
記:這次發(fā)掘,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什么?
牟:我們在編號T3的深溝里,發(fā)現(xiàn)了疊壓在黑色陶片之上,還有一層以外紅內黑泥質陶為代表的文化層。
這種泥質陶1957年冬在湖州邱城的下層發(fā)現(xiàn),當時被認作是浙江境內最早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存,那么現(xiàn)在在它之下的黑色粗質陶片,應該屬于更原始的史前文化,這是事先未曾想到的收獲。
這次發(fā)掘,徹底扭轉了以中原為中心的中國考古學框架。
河姆渡、錢山漾、邱城這三個地方,經過測定,年代都比中原文化早,就此正式打破了“中原中心論”。
河姆渡距今約7000年,它的發(fā)現(xiàn)寫入了歷史教科書。
【良渚文化】 “以地球村的眼光看待中國考古學研究”
良渚遺址群各重要遺址發(fā)掘后,牟永抗重新提出了“玉器時代”觀點。
在良渚玉器上,他看到了東方的“太陽神”崇拜——那是一束溫潤淡雅的“光”,折射到塵世的代表,是玉器、絲綢和漆器。
這三樣物質,正好代表了東方溫柔優(yōu)美的生活方式,清淡雅致的精神世界。
記:在良渚文化的研究中,您重新提出“玉器時代”,如何解釋?
牟:進入文明社會,是人類的一大進步。東方進入文明社會的重要標志,是玉和禮儀制度。
《說文解字》釋“靈”字下面的“巫”,為“以玉事神”。玉是巫獻給神的禮物,說明玉禮器在禮儀制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東方進入文明的標志。
良渚文化中的玉禮器,就是東方史前藝術的瑰寶。
但我提出“玉器時代”的核心是:東方觀念里面,這種人神合一的交往,要辯證地看。
它有推進社會前進的一面,也有束縛和落后的一面。所以,我認為以水為背景的東亞南部的文化,更能解讀中華文明的起源。
記:您提出要以地球村的眼光看待中國考古學研究,為什么這么說?
牟:在浙江引進考古學以后,在江南一帶,呼吁奔波考古學探索的人,都不是學考古的。
比如張?zhí)旆?,是學經濟的。發(fā)現(xiàn)良渚的第一人施昕更,是學地質學的。
浙江地區(qū)的考古,表現(xiàn)了一種知識分子的覺醒。他們通過歷史資料,重新解讀歷史,獲取考古學成果。
這是在地球村的今天,全球經濟一體化的今天,應該重新思考的東方觀念和形態(tài)。
平時總是笑嘻嘻
一說到考古就激動
講述人:劉斌,浙江省文物
考古研究所副所長
牟老師是浙江考古界的資深前輩,他的人生經歷比較坎坷。但他總是笑嘻嘻的,說話也是輕聲輕氣,加上他長相和藹,很多初次見面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個好好先生。
事實上,他性子很急,而且對學術問題很較真。
每次和別人探討問題,講到一些不同看法時,他的急性子就顯現(xiàn)出來了,他的語調會激動起來,還會堅持自己的觀點,非要討論出個結果來。
有意思的是,遇到初次見面的人,他都會像查戶口一樣問對方:“我是考古的,所以我要考考你,你是學什么專業(yè)的?你爸媽是做什么的?”
也正因為他的較真和執(zhí)著,他才能在艱難的考古發(fā)掘中堅持下來,并且獲得那么多的成就。
他對年輕一輩的考古人,無論生活還是工作,也都很關照。
我剛來考古所時,他是考古一室的主任。我經常去他家蹭飯吃,他親自給我們燒。
反山和瑤山遺址發(fā)掘時,他還親自帶我去工地,把他的野外考古經驗和思考,都傳授給我們。
感謝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樓航對本次報道的支持
(責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