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對謝安的心情,微妙復雜。他知道謝安不算朋友、也不算仇人,但絕對不是同路人。他完全可以快刀斬亂麻,及早清除這個隱患。但就像他篡位猶豫不決一樣,顧慮重重,反反復復下不了手。他最終倒在了謝安面前。
謝安逃跑,司馬昱開心
361年,謝安來到桓溫面前,說:我想辭職回家了。
桓溫很吃驚,離他上班才一年多,問:怎么想走了?
謝安說:謝萬病故,我要回去奔喪。
桓溫無語,這個理由太充分了,自己作為“兇手”之一,哪好意思再阻攔呢。謝安隨后拎起包裹揮手告別,再沒有回頭。
謝安已經(jīng)覺察到桓溫踏上了一條不歸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所以趕緊溜,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是名人,一舉一動都是新聞。司馬昱敏銳地讀出了背后的深意:他和桓溫不是一條線上的人,他選擇跳槽,可能在尋找新東家。
不久,司馬昱任命他為吳興太守。此后推薦他為侍中,又升任吏部尚書、中護軍。這時,謝安已經(jīng)一步登天,走進了建康的權(quán)力中心。侍中是皇帝的近臣,實權(quán)甚至等同于丞相,吏部尚書類似于組織部部長,中護軍是高級軍事長官,是禁軍的負責人。
但大權(quán)在握的謝安,并沒有發(fā)力,一直在蓄力,表面上看如風擺揚柳,柔弱無骨。他看到桓溫,遠遠地下跪叩頭,桓溫大驚,說:安石,你有什么事,竟然這樣?
謝安回答:哪有君主叩拜在前,大臣作揖在后的道理呢?
原來司馬昱每次見到桓溫,心里特別緊張,下意識地有叩拜的舉動。
桓溫離開建康到姑孰時,在朝廷安排了一個耳目--郗超,大臣看到他就像看到桓溫,渾身發(fā)抖。
謝安和王坦之一起去見郗超,發(fā)現(xiàn)求見的人排成了長隊。兩人等了很久,王坦之實在受不了,轉(zhuǎn)身想回家。謝安說:你難道不能為保全性命而忍耐一會兒嗎?
謝安從容面對桓溫
桓溫一直呆在姑孰,心里卻是矛盾的,他已61歲,遇到了當年與王敦一樣的難題:要不要和朝廷徹底翻臉?
在這樣的糾結(jié)中,簡文帝司馬昱去世時,他都沒有去參加安葬儀式。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有不甘,朝廷對他究竟是什么態(tài)度呢?他必須到京城去試一試。373年,孝武帝司馬曜即位后的第二年,桓溫要求進京朝見“新主子”,同時拜謁先帝陵墓。
司馬曜命令謝安、王坦之到新亭迎接。建康城里流言滿天飛,說桓溫要殺王坦之、謝安,然后稱帝,南方就要變天了。王坦之直打哆嗦,謝安神色不變,說:晉室的存亡,就取決于此行。
桓溫到了新亭后,百官全部拜伏在道路兩邊,清一色低著頭,大家生怕一抬頭,就撞上桓溫的眼光?;笢財[下盛大的宴席招待群臣,全場鴉雀無聲,無人敢竊竊私語。
王坦之忐忑到了桓溫的帳中,汗流浹背,臉色蒼白,手中的笏板都拿反了。謝安從容就座,對桓溫說:我聽說諸侯有道的話,應(yīng)當派兵守衛(wèi)在邊關(guān),明公哪里用得著在墻壁后面安置士兵呢?
桓溫反應(yīng)很快,笑著說:我這樣做也是不得已啊。隨即揮揮手,命令左右讓埋伏在后面的刀斧手全部撤走。與謝安笑談風生,好像久違的老朋友。再沒有對二人下手。王坦之當初與謝安齊名,眾人至此分出二人的優(yōu)劣。
桓溫在建康呆了10多天,他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殺不順眼的人。他和郗超連夜擬定了誅殺的名單,商量的時間太長,郗超晚上就睡在桓溫的床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桓溫叫謝安、王坦之進來,把準備好的名單給兩個人看,郗超躲在帳子里面。謝安圓滑,看到后沒有說話,王坦之恢復了剛正的本色,把生死置之度外,看完了直接扔回去,說了一個字:“多”.
桓溫拿筆想減掉幾個人的名字,減哪個呢?遲疑拿不定主意,郗超在帳子后面偷偷地和他說話。謝安發(fā)現(xiàn)后,笑著說:郗先生真可以稱得上是入幕之賓了。
一語雙關(guān),既指郗超是他的幕僚,也指在帷幕(帳子)后面。這就是成語“入幕之賓”的由來,意思指死黨。經(jīng)過王坦之的據(jù)理力爭,屠殺沒有擴大化。
桓溫突然病倒了
在殺了一批人之后,桓溫開始拜謁司馬昱的陵墓。
在拜謁的大隊人馬中,桓溫走在第一個,大臣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隨著,然而他們奇怪地發(fā)現(xiàn),平時步伐堅定、身體挺拔的桓溫明顯變了,并不是老態(tài)龍鐘,而是恍恍惚惚、舉止失常。
在皇陵前,桓溫口里不停地念叨:臣不敢,臣不敢。
其他的人都嚇得不敢說一句話。拜謁結(jié)束后,桓溫登上車子,突然轉(zhuǎn)身,說:剛才我看到先帝了。
周圍的人頓時感到毛骨悚然?;笢貨]有上車,好像在思索什么。過了一會兒,問:殷涓長什么樣子?
殷涓是殷浩的兒子,剛剛被他殺死,但桓溫從來沒有見過。隨從回答:低低的、胖胖的。
桓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哦,他剛才也在先帝身邊。
全體寂靜無聲,只感到陣陣寒風吹過。大家明白了:殺人可以立威,但在心里無法抹去一個個冤死的靈魂。
回去后,大臣們不久得到了消息:桓溫病倒了。
過了幾天,桓溫匆匆趕回到姑孰,轉(zhuǎn)眼就病情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