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餐館吃飯。才進(jìn)門,就聽到娃娃哭聲,偏偏女侍又把我的座位安排在那娃娃旁邊,哭聲就更響了。
娃娃大概只有七八個月大,由一個男人抱著,大概是娃娃的爸爸。只見他先抱在懷里用勺子喂食,又換到肩上拍,再站起身搖來搖去、走來走去,可以說想盡辦法,也不能止住娃娃的哭聲。
那哭,真是嚎啕,尖著喉嚨,扯著嗓子喊,使整個餐廳都不安了。
娃娃的媽媽顯然不在,同桌另外兩個人,都是身高一米八的大漢,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誰也沒辦法。鄰桌一個女人起了惻隱之心,過去自薦,說由她試試看。只是接過娃,拍了半天,還是沒辦法,只好搖搖頭,又遞過去。
哭聲更大了,相信餐館里每個人都心想“完了”.但是正想著,那娃娃居然不哭了。
只見娃娃的爸爸,彎著腰、摟著娃娃,嘴對嘴地親、一邊親,一邊把嘴里的食物送到娃娃的口中。
到曼哈頓的一家大書店買書,正翻著,聽見電動扶梯上傳來小孩子的尖叫,夾著婦人的呼喊。
趕過去,看到一個母親拼命拉孩子的腳,原來孩子的鞋帶被絞進(jìn)電扶梯。
扶梯繼續(xù)移動,眼看要到盡頭。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扶梯停了。
一個男人跑到扶梯最下面按下了緊急停止鈕,再沖到孩子身邊,幫孩子弄斷鞋帶、抱離扶梯。孩子不哭了,那母親已經(jīng)面無人色。
聽孩子抬頭叫那男人“爹地”.好多顧客面面相覷地說:
“多好的反應(yīng)啊。真是個偉大爸爸。”
臺灣著名畫家陳澄波嫁女兒的時候,需要把深藍(lán)色的洋傘來搭配。他找遍了臺北市,找不到,聽說有位朋友受人之托,才從日本帶回一把這樣的傘,居然登門拜訪,請求割愛。
朋友看到陳澄波那么強(qiáng)烈的父愛,感動了,不得不把傘送給陳澄波。不久之后,接到陳從嘉義寄來的信、禮券,和三盒嘉義名產(chǎn)。
接到一個女孩子的信,一開始就怨父母離異,從小她不知道什么叫媽媽,只知道管父親的“每個女人”叫阿姨。
但是跟著,她的語氣一轉(zhuǎn),說父親是“好父親”,是“好聽眾”,也是位“好母親”.
有一次她住院,父親半夜趕去,拿條毯子,躺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就睡著了。她撐起身子,很不高興地訓(xùn)老爸: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睡在我腳邊,我很難睡。天這么冷,你為什么不回家呢?”
她父親沒說話,隔天傍晚又來了……
在信的結(jié)尾,女孩對我說:“你曾經(jīng)講‘愛是比較往下,而不往上的。如果有一天發(fā)生災(zāi)變,父母跟孩子,只能救一方,多半的我會救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問我救誰,我會救爸爸。因為孩子能再生,父親卻不能再有。”
跟伊甸社會福利基金的一位殘疾朋友吃飯。
他從小得了嚴(yán)重的小兒麻痹癥,父母為了救他,甚至傾家蕩產(chǎn)。
他動過許多次手術(shù),身體里植入了鋼條,身體外也裝了鋼架。他的手臂因長期操縱輪椅,粗壯得如一般人的大腿,但是他能騎摩托車,也能開汽車。憑著他的毅力和智慧,他考上大學(xué),成為校辦殘疾癥社團(tuán)的社長,更進(jìn)入“伊甸”,成為領(lǐng)導(dǎo)者。
用餐的中途,我推他去廁所。在推回座位的時候,他突然轉(zhuǎn)過頭對我說:“劉老師,你知道嗎?我太太是我同學(xué),也是學(xué)校的高材生,她長得很漂亮,居然嫁給我,要推我一輩子。”停了一下,他笑起來,說:“你知道我們生了一個孩子嗎?好可愛好可愛喲!他會跑,會跳呢。”
我看過千千萬萬會跑會跳的孩子,也聽過許多父母贊美自己的孩子跑得快、跳得高。
“他會跑、會跳呢,”從一個一生不曾跑過、不會跳過的父親嘴里說出來。
常聽女人說:“男人粗心,不會帶孩子。”也常聽中年的朋友說:“以前的父親都不會疼小孩。”
我便想,其實男人真的比女人差嗎?如同好廚師、好裁縫多半是男人。男人除了不會懷胎,只怕真帶起孩子來,一點也不比女人差,還會比女人更細(xì)心。
父親的感情是內(nèi)斂的,他偷偷地觀察、暗暗地注意,他以孩子的未來為目標(biāo),趁著年輕,不斷地拼,不斷地沖。
父親常比母親短命,父親也常比母親不善表達(dá)。但是當(dāng)我們細(xì)細(xì)體味,從“汗水”而非從“口水”中去體味;或在最緊要的關(guān)頭,在父親“血水”中,總會發(fā)現(xiàn)--那心靈深處的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