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是中國古代知識分子追求的一種最高理想境界。“立德”和“立言”于曾國藩而言,以他的個人努力及發(fā)展情形來看,這些似乎都不在話下。唯有“立功”一項,只有幫助清廷剿滅太平天國起義,曾國藩才有可能做到集治身、治學、治家、治世、治政、治軍于一身,從而達到為師、為將、為相的所謂“完人”。
從某種角度與意義而言,是太平天國起義“成全”了曾國藩。
一
歷史往往有著許多的機緣巧合。咸豐二年(1852年)六月,曾國藩被朝廷派往江西擔任鄉(xiāng)試主考官,并獲準考試結(jié)束后可回鄉(xiāng)探親。當他行至安徽太和縣小池驛時,接到了母親江氏已于一個多月前去世的消息。清廷強調(diào)“以孝治天下”,要求官民“移孝作忠”。于是,回鄉(xiāng)守制壓倒朝廷公務(wù),曾國藩立即換服奔喪,由九江改道西上。行至武漢,得知太平軍正猛攻長沙,他便從岳州(今湖南岳陽)上船改走旱路,取道湘陰、寧鄉(xiāng),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旅途顛簸勞頓,好不容易回到故鄉(xiāng)白楊坪。這段非同尋常的奔喪經(jīng)歷,使得長期處于和平環(huán)境中的曾國藩對戰(zhàn)亂有了親身感受,對太平軍的排斥異教、搗毀孔廟、焚燒書籍等文化虛無主義產(chǎn)生了切膚之痛。
就在曾國藩回籍守制的短短幾個月之內(nèi),太平軍勢力迅速擴大,兵鋒所指,各地清軍或一觸即潰,或望風而逃。他們占岳州、取武昌、下南京,攻城略地,如入無人之境,大有席卷全國之勢。朝野一片驚慌,咸豐帝清醒地認識到,清廷所倚重的國防力量——八旗、綠營,早已不堪平叛重任,不得不加強興辦民間團練的力度。所謂團練,又稱鄉(xiāng)兵、練勇、鄉(xiāng)團、民壯等,是地方鄉(xiāng)紳自行籌辦的臨時性武裝組織。作為正規(guī)武裝的一種補充,團練負有守衛(wèi)家鄉(xiāng)故土之責。
正是在這種情形之下,丁憂在家的曾國藩接到一份清廷讓其幫辦湖南團練的諭旨。作為一名科舉制度的受益者、清廷器重的政府官員,鎮(zhèn)壓太平天國運動,恢復封建道德倫理秩序,是他的職責與義務(wù)所在。然而,作為一介書生,要他馬上轉(zhuǎn)換身份帶領(lǐng)一群以農(nóng)為業(yè)的普通鄉(xiāng)民,與清廷正規(guī)軍都難以對付的太平軍拼搏,其結(jié)果只要稍稍想想,就會讓人心驚膽戰(zhàn)。于是,曾國藩寫了一份奏疏準備請辭諭旨。
沒想到奏疏正待發(fā)出之時,好友郭嵩燾受湖南巡撫張亮基委托,從省城長沙匆匆趕赴曾家,力勸曾國藩出山:“今不乘時而出,拘于古禮,何益于君父?且墨绖從戎,古之制也。”曾國藩“本有澄清天下之志”,郭嵩燾的一番話也對他觸動很大,但奏疏已擬,礙于面子,一時難以改變主意。郭嵩燾見他猶豫不決,又搬動其父曾麟書出面勸說。如此一來,曾國潘心頭的所有疑慮渙然冰釋——既可保全桑梓,又屬遵循父命,可謂忠孝兩全也。
中國近代歷史的洶涌河流,也因曾國藩這一人生的重大轉(zhuǎn)折,拐了一個大彎。
咸豐帝當時令其興辦團練的在籍政府官員共100多人,只有三人戴孝任命,可見敢于任事者少之又少。曾國藩能夠脫穎而出,自然不排除偶然的機遇與幸運,但更多還是在“人為”——他的確有著不同于常人的超越之處!
曾國藩在京任官13年,不僅“飽更世故”,且視野自比一般人更為開闊,謀略也高于當時的普通政客。出任湖南團練大臣后,他認為必須對團練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將過去不離家園、不離生產(chǎn)、不食于官的地主武裝改編為離開故園、脫離生產(chǎn)、“糧餉取諸公家”的職業(yè)兵,才有可能收到與太平軍一決雌雄的效果。在巡撫張亮基的支持下,曾國藩將湖南各地的團練齊聚長沙,改為官勇,統(tǒng)一管理,完成了“募勇成軍”的第一步設(shè)想。
第二步,便是“練勇為兵”,將倉促召集在一起的農(nóng)民,練成一支真正的能打硬仗的軍隊。他認為一支軍隊是否具有戰(zhàn)斗力,將領(lǐng)的選任至關(guān)重要:“今日將欲滅賊,必先諸將一心,萬眾一氣而后可以言戰(zhàn)。”他規(guī)定的選將制度十分嚴格,將“忠義血性”放在第一位,然后是“廉明為用,簡默樸實,智略才識,堅韌耐勞”。為此,曾國藩一反古代兵家論將、選將之法,大量提拔書生為將。湘軍將領(lǐng)中,有名有姓可以考證的書生出身者占58%。在紀律方面,曾國藩下決心改變過去“兵不如匪”的形象,強調(diào)義理教育,嚴肅軍紀,并親自創(chuàng)作了一首白話詩體的《愛民歌》:“三軍個個仔細聽,行軍先要愛百姓。賊匪害了百姓們,全靠官兵來救人。百姓被賊吃了苦,全靠官兵來做主。第一扎營不貪懶,莫走人家取門板。莫拆民房搬磚頭,莫踹禾苗壞田產(chǎn)。莫打民間鴨和雞,莫借民間鍋和碗。莫派民伕來挖壕,莫到民家去打館……” (責任編輯:鑫報)